苟德柱为人谨慎,一向坚持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就算是见义勇为,最多也就做到打个电话报警的程度。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说好听了,是中庸无为。
说难听了,就是从心一个怂。
这次单刀赴会,老苟没跟两位舅哥通信,可以说全无后手。
唯一的底牌,只有乾坤一气剑。
对上眼前这位从封神战场上活下来的人物,能打得过么?
老苟一点把握也没有。
老苟怕死,但更怕连累妻儿。
年少时满脑子想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后来长大了,想着这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自己怎么也能干成前两样吧。
结果年近不惑,别说齐家了,自己修身修成了社会老油条,职场滚刀肉,生生活成了曾经鄙视的样子。
直到那天莫名穿越,来到了这片天地,这片与历史记载截然不同的时空。
认识了三娘,有了自己的孩子。
她从未看轻过自己,自己也不想被她看轻。
他不想活回去。
耳边传来少女急切的声音,让他拖延二十分钟,帮手就快到了。
苟德柱抬头看天,轻笑出声。
就跟自己忽悠银头陀的那句话一样,求人不如求己。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老苟看向眼前众人。
金池长老双目紧闭,脸上古井无波。
银头陀嘴角带血,狰狞阴笑,全是恶毒快意。
惠岸笑容不变,眼神平静。
老苟摸出一粒大还丹,轻轻投入口中。
凌虚子这炼丹手艺不赖,入口清凉,薄荷味。
银头陀上前一步,厉声喝道:“咄!你吃的什……”
话未说完,只见清光一闪,一颗头颅飞上半空,翻滚间现出原形,却是好大一颗鸟头!
老苟目光平静,语气平淡。
“这鸟养的不好,口脏了。”
无头尸身血如泉涌。
惠岸脸色一冷,两把吴钩剑冲天而起,绞向老苟。
清光悠然长鸣,剑气纵横。
苟德柱一字一句,声调平稳。
“九霄雷动,一气乾坤。”
八个字一声高过一声,说到乾坤两字时已是声如洪钟。
乾坤一气剑上清光暴涨,生生抵住了一对吴钩剑的攻势。
惠岸脸色难看,自己法宝出手,居然未能一击拿下,伸手抄出一根混铁棒,身形一闪,已杀到面前。
铁棒尚未砸到,气劲已然让老苟呼吸一滞。
好快!
桃木剑早已擎在手中,老苟运起浑身真力,身形一转,使出一气剑中学来的招式,斜斜挑向铁棒不易发力的位置。
只微微蹭了个边,顿觉铁棒如千钧之重,右臂巨颤,桃木剑脱手而飞。
庚金阳雷如泥牛入海,不见半点功效。
老苟竭力躲闪,勉强避开了铁棒,只觉右臂从指尖到肩头,没有一处不痛,虎口开裂,血流不止。
咬紧牙关,伸左手接住飞回来的桃木剑,凝神应对。
惠岸摇了摇头,却是停手不攻,说道:“先生何必自讨苦吃?”说罢抬头看向半空,见乾坤一气剑居然能挡住自己法宝的攻势,点了点头道:“这剑不错。”
剑不错,人差了点是吧,嘿,骂人不带脏字,果然是佛门尊者,真TMD会说啊。
见老苟全无放弃之意,惠岸叹了口气,说道:“哎,只好打断了退,绑了带回去了。”
说罢一摆混铁棍,横扫了过来。
这一招极为精妙,来势快的异乎寻常,除了硬挡别无他法。
戊水阴雷化作剑气喷出,左手死死攥住桃木剑,浑身真力尽数注入其中,向着棍影挡去。
咔嚓一声,桃木剑应声而断,老苟身形巨颤,喉头一甜,鲜血顺着嘴角流淌而下。
阴雷被铁棒打得粉碎,连迟滞一下都没能做到。
胸口沉闷至极,一口气怎么也提不上来,只觉双膝发软,眼前黑沉沉一片。
咣当一声,手中再也拿捏不住,半截木剑掉在地上。
不成,差太多了,破不了抗性。
耳边少女急的声带哭腔,连声催促他快逃,老苟全然不理,只盯着前方大敌。
眼见惠岸一步步走来,苟德柱淡然一笑,任由鲜血滴落胸前,缓缓席地而坐。
蓄了两年多的头发披散下来,老苟双眼低垂,轻声开口:
“西风恶,
身似飘零漫天落。
漫天落,
前尘过往,乐少悲多。
桃花树下三生诺,
半阙偈语惹因果。
惹因果,
但求心安,无碍死活。”
一首忆秦娥唱罢,双目紧闭,浑身紫气蒸腾,左手阳雷绽放,右手阴煞翻涌。
惠岸听的入神,心想这人果然了得,见对方一付从容洒脱的做派,稍一迟疑,见两道雷劲勃发,心中一凛,暗自戒备。
这人雷法古怪,绝非自己所学的玉清一脉,方才看似化解的轻描淡写毫不费力,实则是动用了积累的功德香火,此时见对方破釜沉舟的模样,心中早已打起十二分精神,不敢有一丝小觑。
两团雷光缓缓升起,相对旋转,越来越快,渐渐化作黑白之色,隐隐如阴阳双鱼一般。
惠岸鼓动真力,只待对方雷霆一击,见雷光隐隐化作太极形状,心中一突。
这……这人当真是大师伯一脉弟子不成?玄都师伯闭关已久,这人不到五十岁,绝不能是他弟子。哎呦,难道是太清师祖……
心中一凛,正要开口,却见老苟双眼一睁,太极雷光已然纳入口中。
惠岸哎呦一声,心中已是隐隐生出悔意。此人如此一来,就算不死,一身道行根基也尽数废了,若真是太清师祖的弟子,这……这如何收场?
苟德柱两眼银光四溢,一头长发无风自动,竟渐渐转为银白之色,口边胸前的血迹全都在雷光中渐渐消失不见。
老苟只觉自己有如一根剧烈燃烧的火炬,先是真力瞬间一空,随后是石门村那股功德香火之力,堪堪顶了三息时间,待阴阳雷光融为一体,浑身气血也渐渐化作燃料。
“小老弟,吃我一招天地同寿!”
老苟声如暴雷,浑身化作一道雷光,直取惠岸胸口。
剑指一气贯通,脚下乾坤雷动,肘顶膝冲肩撞,再来一记头槌。
一气乾坤剑一声长鸣,生生撞开两把吴钩剑,化作湛青雷光,没入老苟顶心。
耳边传来少女哭喊,老苟已全然听不清了,只觉自身五感渐渐消失,昏昏欲睡。
失去意识前,老苟死死抱住惠岸。
怀中抱妹杀!可惜不是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