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坊，崔宅，老苟拿着那块武侯司的命牌，看向桌上的信件。
韩无垢拼死带回来的情报。
武侯司的解读秘法，老苟摸到了一些头绪。
那个韩六七失去自己踪迹之后，回武侯司报告的路上，跑到一个不起眼的酒肆写了封信，藏在一只信鸽的脚上放了出去。
自己跟着那只信鸽横穿了小半个长安城。
信鸽落在一个极为普通的民宅之内，收取密信的是个女子，相貌普通，衣着普通，端着一盆脏水泼到了墙角，神态动作不露半点破绽。
若是当街看见，老苟不用神通术法，根本看不出半点异状。
那女子颇为警惕，不动声色地取出密信，回到房中接着做针线活计，一边和丈夫说着家长里短，一边给睡熟的孩子掖了掖被子。
这女子的丈夫却是个做苦力的普通百姓，和妻子聊了几句就倒头睡去。那女子又缝补了一会，这才悄悄起身，来到外屋做饭的厨房。
点起火折子，就着微弱的火光拿出密信，又从炉灶中掏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武侯司命牌，将密信压在了下边。
命牌上的狗头镂雕有几个孔洞，将密信上的字迹露了两个出来，正是“速回”两字。
原来如此。
老苟默默收起天眼神通，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回到崔宅，命大阿黄守住了房门，老苟拿出了一应事物，准备照着方才所见试上一试。
这虎头牌上足有七个孔洞，老苟试着对了几个角度，露出来的字眼都无法通顺，直到最后一次，露出来的七个字才组成了一句词语。
“马四进二车将军？”
象棋？
老苟一愣，随即眉头紧皱。
这韩无垢是罗士信部下，自罗战死之后被调入武侯司，掌管西域各国线报，职责极为关键。
罗士信原是张须陀旧部，降唐之后入了秦王的天策府，于武德五年，也就是三年前战死在洛水城，年仅二十三岁。
这人是秦王的班底，既然舍命送信，那此事定然是与李世民有关，而且必然事关重大。
将军……你死我活……马四进二……四……二……李世民行二，这老四是……
靠，老四李元吉要动手了！
老苟眉头紧皱，拿着那封密信沉吟片刻，叹了口气。
还是要亲自折腾到这股混水里，唯有如此，方能隐匿身形，坐实了身上的马甲。
想到此处，起身来到二楼的栏杆处，看向已经开始宵禁的街道，愣愣出神。
…………
钦天监地牢内，玉树锦坐在稻草堆上，看着眼前的被褥愣愣出神。
由花子已经回去一天了，想来五郎大人那边已经知晓了情况，自己这次任务失败，只怕会受到责罚。
玉树锦眼神平静，抬起自己的手掌看了看，几日不见太阳，自己的皮肤越发白皙，仿佛天生适应这等阴暗潮湿的环境一般。
那个一脸凶恶的男人自从前一天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反而让人送来了被褥，食物也比以往好了不少，不再是粗粝难咽的麦饼，昨日的饭食里居然见到了河鱼，自己都忍不住多吃了几筷。
体内的灵力所剩不多，玉树锦抱住了膝盖，将头埋在自己的腿上，脚踝处的瘙痒越来越严重，自己离开海水太久了。
鼻子干的厉害，每日的饮水自己只喝了一半，其他的都用来保持身体湿润了。
那个人，看着凶恶，行事也那么粗鲁，却当真不是个恶人。
想到此处，玉树锦心中一凛。
自己这是怎么了，五郎大人平日里常常提醒自己，不可心生软弱，唯有果敢坚毅，才能成为真正的武士。自那天树林交手之后，自己先是战败，随后连番受到羞辱，玉树锦啊玉树锦，你居然不去思考如何打败敌人，反而念起对方的好来，当真是羞耻！
想到此处，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那人粗鲁凶恶，手段卑劣，明明武艺高强胜过自己，却偏偏用阴谋诡计声东击西的手段，当真是卑鄙无耻，这绝非武士之道。
自己在御庭藩修行十载，从未见过这等卑劣的战斗风格，就连高天原和风魔里的那些忍者，也比这人光明正大的多。
想到自己被称作年轻一代最为天才的剑士，却被这人用雷法生生电晕，甚至还被扒了裤子，不由得又气又恼。
一只飞蛾自头顶的气窗飞了进来，玉树锦起初并未在意，直到那只飞蛾在自己面前盘旋不走，这才抬起了头。
这飞蛾色做纯白，翅膀无鳞无纹却薄如蝉翼，竟是纸张叠成的。
玉树锦神色一震，这纸飞蛾和自己那日乘坐的千纸鹤一样，是恩师五郎大人的独门技艺，名为“折纸傀儡”。
主材是东瀛有名的“和纸”，以楮、三桠、雁皮等灌木纤维为原料，工艺繁复，产量不高，说起来，这门工艺正是自唐朝传到东瀛之后加以改良的，比起此时普遍使用的竹纸，具有纤维较长、纤维素含量高、强度大的特点。
五郎大人术武合一，纸傀儡的折叠手法别具一格，自己身为弟子一眼就认了出来。
飞蛾落在玉树锦伸出的手掌之上，缓缓打开翅膀，两个蝇头小楷缓缓浮现了出来。
“潜伏”。
玉树锦愕然，自己灵力最多只够一日消耗，时间一到就得回转，如何潜伏？
纸飞蛾犹如活物般抖了抖触角，竟然如同结茧般团成了一个纸球。一阵微弱至极的灵力波动之后，纸球缓缓展开，竟然露出一片奇异的胶囊药丸。
玉树锦大吃一惊，这种东西居然能够在这异位面看到，简直匪夷所思。
那胶囊表面坑坑洼洼，仿佛正在被强酸侵蚀一般，外皮不断破损变形，却始终未曾破漏，纸团变成的白纸上又闪出了一个字——“速”。
玉树锦眼神闪烁，拿起了那粒胶囊，吞入了口中。
浑身灵力顿时晦涩无比，仿佛水泥般渐渐凝固，灵气的损耗被降低到了极限，照这个速度，自己还能停留数周之久，只是再也不能使用灵力术法。
好在自己以剑术为主，真气尚能使用，倒也问题不大。
强自忍耐着腹中的不适感，玉树锦拿起了那张和纸，缓缓折叠了起来，渐渐形成一把袖珍的倭刀模样。
纸中残留的灵力一闪而过，小小的纸倭刀渐渐变大，最终变成了一把通体雪白的纸肋差。
玉树锦看向木制的牢门，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