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秦王府中灯火通明。
李世民召集了还在长安城中的心腹手下,团团围坐在客厅之中。
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尉迟恭、程知节、秦琼、侯君集等共计十余人全都在列,个个面色凝重,全都望向中央主位上的天策上将,秦王殿下。
李世民目视众人,脸上不见半点白日里的颓然神色,双目炯炯有神,开口说道:
“今晚早些时候,进宫去面圣了。”
在座的都是心腹下属,全都知道此事,没有一个说话,皆静待下文。
见众人冷静严肃,李世民满意地点点头,哈哈一笑接着说道:
“当真如青阳真人所言,正好遇上边关来的战报。突厥郁射设带领数万骑兵驻扎在黄河以南,突入长城边塞,包围了乌城,太子推荐齐王都督各路军马北征,以抵抗突厥入侵。”
此言一出,几个武将全都大吃了一惊。唯独长孙无忌和房杜二人不动声色。
李世民将众人反应都看在眼里,接着说道:
“父皇问我如何考量,我故意不说话,只作郁郁难平的模样。老四更是直接开口要人,点名说了叔宝(秦琼)、敬德(尉迟恭)、知节(程咬金)、志玄(段雄)的名字,与他一同前往大营,检阅挑选我帐下的精锐士卒,嘿,当真是狮子大开口,半点面皮也不讲了。”
长孙无忌聪明鉴悟,雅有武略,与李世民是布衣之交,又近为姻亲,当即皱了眉头,直言道:
“齐王凶恶乖张,向来目无尊长。近来听说护军薛实曾经对其进言:‘殿下名讳,合之可为唐,定是要主宰社稷的。’齐王当时就说道:‘只要能够除去秦王,夺取东宫太子之位就易如反掌了。’这人与太子谋划作乱还没有成功,就已经有了夺取太子之位的心思。若这两个人如愿以偿了,恐怕天下立时大乱。”
众人全都变了脸色,程知节更是直接开口大骂,只说便是死了也不去齐王麾下。
房玄龄轻捋胡须,看向李世民,见自家上将一脸平静,心中一动,转头看向杜如晦,见对方也是镇静自若的模样,顿时心中大定,开口说道:
“上将可是有了定夺?”
李世民哈哈一笑,说道:
“果然瞒不过你,太子的东宫中的率更丞(主管计时的官员)王晊,却是咱们的眼线,早将那边的算计告知了过来。”
见房玄龄看向自己,杜如晦忙开口说道:
“此人乃是死间,若不是事态紧急,连我也不知其身份。”
挥手示意众人安静后,李世民面色转冷,缓缓说道:
“那二人定计,六日之后由太子出面相邀,要我陪着在昆明池给老四饯行,届时在帐中暗藏甲士将我杀死,再把咱们天策府里的将领都诓骗到他们大军之中,只需一言便可尽数坑杀,当真是好计量。”
几名武将尽数起身,就连一向沉默寡言的秦叔宝都拔出了剑,眼中全是怒火。
见众人斗志汹涌再无二心,李世民心中暗自点头,接着说道:
“如此行径,全无兄弟亲情可言。亏我原本还想息事宁人,自回了洛阳便是,现在看来,便是活命都成了奢望,那就不讲什么仁义道德了。”
转头看向长孙无忌,开口说道:
“无忌,后宫里的那些把柄,准备拿出来用吧,就在这几日,只待青阳真人所说的天象一出,咱们就先下手为强了。”
…………
与此同时,钦天监地牢中。
老苟坐在凳子上,手里捏了一团庚金阳雷,一团戊水阴煞,手指拨动轮转,两团雷光黑白分明,好似两个铁胆般相互旋转,不时有雷光电芒亮起,如丝如缕,照的地牢中一团光亮。
傅奕面色铁青,看着对面的白发道人,心中又恨又怕。
这青阳子近来名声鹊起,自己本来还以为只是个会几手幻术的骗子,却原来是个真有神通的修士,看着那两团阴阳雷光互相追逐的样子,心中已是一片冰凉。
太白经天之象非比寻常,又出现在南方上空,自己掐算途中给那袁天罡断了天机,无法算出准确细节,但也隐隐知道了异象所指。
分野在秦,多半是秦王要动手起事,自己没能算出凶吉,不知此事是否能成,本想着回禀圣上,却被人家直接扣进了天牢。
看这样子,分明是要灭口了。
正胡思乱想着,眼见对面的青阳子忽然散去了手中的雷光,面带微笑冲自己说道:
“太史令,听天茂说你贵体有恙,如今咳嗽可好些了么?”
傅奕愕然抬头,万万没想到对方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莫不是后悔了?这人神通雷法如此犀利,又吩咐了袁天罡徐天茂两个抓住了自己,显然是要封锁消息,可如此前倨后恭又是为何?
傅奕此人精通天文数算,自恃本领高深目中无人,偏生天性耿直,睚眦必报,又不通人情事理,往往言语中就得罪了旁人,为众人所不喜。
他年少时家境贫寒,不得已出家当了道士,后来向僧人借钱,被人羞辱了一顿,从此怀恨在心,恨透了佛门中人。
老苟便是看中了这人恨透佛门和不通人情事理这两项。
此时开口便是关心之语,意在缓和局面,不料这傅奕双眼一翻,一副老子瞧不上你的样子,开口说道:
“青阳子何必明知故问,你那两个好师侄,一个坏我掐算天数,一个将我扣押在此,不就是你授意的么。”
语气中全是愤恨之意,丝毫不加掩饰。
我靠,这人不只是没有情商吧,感觉智商也欠费不少啊,就这种说话的语气习惯是怎么活到今天的啊。
老苟心中吐槽,脸上却是神色不变,只淡淡说道:
“留太史令在此,却是为了一桩故人旧事。”
傅奕呿了一声,全然不信的模样。
老苟慢悠悠地开口:
“太史令如今风光的紧,可还记得王岿么?”
这王岿的名字一出口,傅奕立时脸色大变,眼神中的桀骜尽数消散,呼吸急促心脏狂跳,额头后背冷汗淋漓。
这是他一生之中最大的亏心事,此时猛然被人提及,再也无法镇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