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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65章954不挡人财路

  “你带这份信去见张佳胤,丹阳在他的治下,让他密捕方,你要亲眼看着处决他。”

  张佳胤字肖甫,初号山,后改号崛崃山人,四川重庆府人,嘉靖二十九年中进士,授知县,隆庆五年以右佥都御史巡抚应天。

  既然方躲回去了,张居正自然就该出手了。

  说起来之前几次,失手没有抓到人,张居正也很是无奈。

  邵大侠身边的人,从家中管家到奴仆,多为残疾、丑陋之人,都是无法生存而被方收入家中做事,故而这些家仆对他是忠心耿耿。

  其实要抓人,首先就是要掌握他的行踪,而用间策反他身边的家仆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可偏偏又遇到这么一个奇葩,他身边人根本就说不动。

  方这个人,做为江南商贾,为人豪爽,行为果断,出手大方,行侠仗义,可偏偏这样的人就是不好好做他的生意,偏要掺和进来玩政治。

  等人离开以后,张居正依旧坐在那里思索着。

  处死一个人犯不是小事儿,即便是他身为内阁首辅,也不是随便杀人的。

  除非是不通过官府力量,派人暗杀。

  至于朝廷需要暗中联络的人,张居正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他也不打算搞什么七绕八转,而是要直接和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摊牌,让他们在江南处死方后对这个案子一路绿灯。

  至于理由,张居正自然早就有了。

  去年高拱失势后,方就果断的选择转投他人,而这个人不是旁人,正是当今万历皇帝的外公,李太后的父亲李伟。

  方又拿出当年的手段,花了近两个月的时间对李伟的管家进行贿赂,终有一日,经管家安排与李伟见面。

  李伟贪色,而邵大侠出手大方,故而对其有好感,知道他是个江南商贾,遂将一笔生意介绍给邵方。

  皇亲国戚,怎么会做赔本的买卖。

  方本就是为了拉近和李伟的关系,所以根本就不打算从中赚钱。

  生意他亲力亲为做好,好处全部都给了李伟,这让李伟一时间把方引为知己好友。

  有了李太后父亲这层关系,让张居正在处理方时就有些畏首畏尾。

  毕竟,张居正也不愿意得罪李太后,冯保也因此提醒过他。

  不过看到方如此长袖善舞,也才坚定了张居正要除掉方之心。

  好在机会终于还是出现了,李伟介绍给方的生意,好处全由他得了,可方也不能亏损太多,后面的几次生意于是干脆偷工减料。

  到最后,终于还是事发了,他经手的货物出现问题。

  因为此案涉及皇亲国戚,朝廷自然不会公开处理,是李太后直接找首辅张居正处置的。

  在张居正的干预下,对李伟处以薄刑,虽然处罚不重可对其他皇亲国戚也达到了“敲山震虎”的目的,让他们不敢在肆意妄为。

  可是对于“罪魁祸首”的邵方,张居正自然就不会客气。

  正因为涉及皇亲国戚,所以张居正有把握说服陈一松、葛守礼等人松口,密捕方后不经过堂问案就直接处决。

  因为在处置李伟时,其实什么事儿都已经交代清楚了,方肯定是涉案人犯之一。

  而陈一松等人也知道,为了保留皇家颜面,这方抓到以后也不便过堂。

  当然,李伟的案子还牵扯到宫里大太监陈洪,方就是和陈洪商议后选择的取悦李伟,曲线救国讨好李太后。

  不过现在坏事了,冯保可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陈洪没讨到好,直接被发配去了南京等死,算是彻底失势无力回天了。

  而这些事儿,因为需要保密,所以李太后直接交代首辅张居正处理,连魏广德都不太清楚。

  只是知道李伟坏事儿,受了责罚。

  那可是太后生父,而之后陈洪被驱逐,魏广德这才知道其中一些原由。

  不过对于方,魏广德对他自然也是没有好感的。

  魏广德不知道张居正值房已经对方判了死刑,他这会儿正在听着芦布传递今日各衙门里的小道消息。

  “等等,你说都察院有人痛斥海运漕粮失船失粮?”

  芦布还在说着他听到的消息,忽然被魏广德出声打断。

  “是啊老爷。”

  芦布急忙停下话,答道。

  “谁在这么说?”

  魏广德出口问道。

  “说这个话的人不少,好像御史鲍希颜最为活跃,六科那边也有类似的话,户科给事中贾三近就是主要支持者。”

  芦布开口说道。

  “这几天帮我关注下这个事儿,看看都有谁跳的欢。”

  魏广德吩咐一句。

  前两日张居正的话他没重视,可今日芦布传来的消息可就给他提了个醒,别是漕司那边还不死心,还想动动漕粮海运之事。

  到这个时候,魏广德忽然一拍脑袋,嘴里不住说道:“大意了,大意了。”

  是的,到这个时候,魏广德才忽然发现之前官员调动中他犯下的纰漏。

  在户部决定每年漕粮海运十二万石后,他就认为此事已经稳了,所以对于之后王宗沐、梁梦龙升迁没有阻止。

  现在王宗沐已经调任南京,梁梦龙则是入户部为侍郎,这两人可都是力推海运的官员。

  可现在,他们都被人调离了地方,以后要维持漕粮海运的事儿,可不就要看旁人的意思。

  “难道漕司那帮人真的打算利用这次事件,掀起再议海运漕粮的事儿?”

  魏广德有点吃不准,可现在的他已经不是过去了,他要把一切风险扼杀在萌芽阶段。

  漕运总督吗?呵呵。

  魏广德可是记得,当初梁梦龙本来要调动的衙门是南京刑部,是他出手把任职改到的户部侍郎。

  当时,魏广德也只是临时起意而为,现在看来当初的随手一笔,现在貌似用处大了。

  或许是我潜意识里已经察觉,只是没有用心思考的缘故吧。

  魏广德在心里这么想着,王宗沐升迁到南京做了尚书,自然不好降职继续回去做漕运总督,可梁梦龙是可以的。

  以户部侍郎之衔出任漕运总督,也和朝廷常例。

  之后,魏广德又给在六科和都察院的同乡舒鳌、笪东光和周守愚等人去了条子,一个是让他们注意下衙门里反对漕粮海运官员,记下名字,也打探他们下一步是什么打算,是否准备一起上奏,想要罢海运之事。

  魏广德当政以来,做的事儿并不多,大多都是在安插手下人手,真正涉及到国策方面的,不过就是开放月港和重提海运。

  开放月港,因为那时候是徐阶等人执政,他的话语权不重,并没有太多参与,导致现在月港的贸易量一直受限。

  当初隆庆皇帝还想通过月港大赚一笔,但是之后每年内廷能收到的银子不过几万两,所以心思也就淡了。

  不过魏广德深知,不是海贸不赚钱,而是关税没缴足,而且还被限制的死死的。

  每年就那么多船出海,怎么可能增加收入。

  现在,那些拿到船引的家族,已经利用月港的海贸大赚特赚,之前没有得到船引或者和人合股才分到一张船引的家族,其实早就不满了。

  虽然魏广德手里也控制了一只船队,并且在他默许下正在进行东洋交易,可以说利润丰厚,但魏广德可不是短视的人,也不会为了一己私欲就扼杀开海的机会。

  自家赚钱和国家长治久安,魏广德还是拎得清轻重。

  开海,让大明人能够早日睁眼开世界,这比什么都重要。

  开海,不仅赚到巨额银子,解决国内银两不足,最重要的还是可以增加朝廷收入,不至于在打仗的时候因为国库空虚玩不起。

  明末征剿东北建州女真为什么失败,其实国库空虚就是主要原因。

  萨尔浒之战,明廷其实就已经暴露出粮饷不济,才逼不得已在不适合的季节发兵。

  而在崇祯末年的松山之战中,崇祯皇帝也是因为国库艰难,不断下旨催战,导致洪承畴在指挥时犯下致命错误,被洪歹抓住机会,一举歼灭明廷最后的机动力量。

  松山之战后,明廷再也组织不起大军和流贼或者后金进行大会战,拱卫北疆二百年的大明边军经此一战全军覆没。

  实际上,萨尔浒之战后,明廷若不是财政捉襟见肘,一鼓作气调集西南的狼兵、白杆兵,南方的浙兵,大同弓手和其他边军主力围剿,建州女真坐大的概率也是很小的。

  但是就因为没钱,生生把一场围剿战打成了兵家最忌讳的添油战术。

  不断的派遣国内精兵强将分散出击,然后被后金抓住机会各个击破,一把好牌被彻底打烂。

  大明不是没好兵,就是没钱,差遣不动。

  随后几日,朝中关于海运漕粮损失七船,漕粮丢失近五千石的消息不断扩散,许多官员主动或被动也参与到其中讨论。

  支持和反对者皆有,暂时不分高下。

  内阁,这日阁议近日政务后,魏广德就有意提到此事上。

  “我就不明白了,这也不过是朝廷进行第二次海运漕粮,损失五千石就被人无限放大,和河运相比,这点损失微不足道。

  可偏偏,最近满朝都在议论,说什么海运风险大,风高浪急,船只一旦倾覆就无救的言论。

  看看前几年,哪年漕军不在运河上损失惨重。”

  魏广德这话是故意说给张居正听的,他知道张居正此时的心态。

  那时候朝廷下决心尝试海运,是高拱在力推,他担心漕粮安全,又对河道安全束手无策之下才决心尝试海运,希望找到办法解决北京和边镇粮草安全。

  而张居正上位后,最关注的事儿则是否定高拱的决策。

  虽然最终尝试成功时,高拱已经去职,可毕竟决定是高拱做出的,所以张居正打心里是不想继续漕粮海运之策了。

  “善贷也不用过于激动,此次漕粮海运,损失确实不算小,下面议论就让他们议论好了,你不是也常说不怕别人说,就怕人不说话吗?

  辩一辩,好不好就有结果了。”

  张居正温言宽慰道,他也是想试探魏广德的决心,若不是很坚定,他还是会尝试修改一二。

  “可有人就不是安心辩论,在这背后,听说可有不少外臣插手朝中之事。”

  魏广德看着张居正冷笑道:“山东抚按傅希挚、漕司俞一贯等人的家人,听说最近在京城很是活跃,声称自家主人忧虑,打算上奏。

  上奏你就直接上奏本就好了,在京城四处游走劝说其他官员又是何意?

  听说这些人大方的很,处处都是银钱开路,我已经让人搜集证据,还在考虑要不要交到葛大人那里,让都察院来管一管。”

  魏广德今日主动挑起这事儿,当然是有备而来。

  漕司和山东等地官员都插手此事,说动了和漕运有厉害关系的御史和科道为其张目,又游说其他在京有话语权的官员,让魏广德感觉到不安。

  若话语权真被他们拿下,这辩论也就不用继续了。

  好在,大部分官员深谙这种争论的真谛,并不急于表达自己的态度,而是坐在家里等着人送财物上门请教。

  好吧,借机发点小财。

  毕竟,京城居大不易。

  魏广德不想挡人财路,所以干脆就派人静静观察他们的动向,做好记录就是了。

  这些人中,不少和张居正有关系,不是门生就是好友。

  魏广德相信,他今日对张居正说的话,他会传过去,让他们收手。

  否则,魏广德不介意把事儿交到都察院,有铁面无私的葛守礼在,这帮人弄不到好去。

  果然,听到魏广德这么说,张居正就知道魏广德之前没有动作,原来是在收集证据。

  想想也是,那边联络的人来源复杂,很难通过做通高层几个人的思想,让他们把自己派系的人压下去,说不得还得拿出好处才能让他们开这个口。

  与其费力不讨好,不如直接公事公办,用都察院来打压他们,封住他们的嘴巴。

  到时候只要撬开一张嘴,其他人都噤若寒蝉,因为只要帮着说话,那就代表着收了人家的好处。

  何况魏广德把事儿拖了这些天,该见的人见了,该送的礼也都送出去了,那些人下来很快也会想明白。

  人家魏阁老可没挡住他们发财。

  到最后,钱花出去了,人家还背地里记魏广德的好,这找谁说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