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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死一只妒魔女·壹佰玖拾伍 稻穗依偎于它的光明(上)

  【五十星·纽加哥·港口】

  【一九八九年十一月三十日】

  【十一月的休止符·D大调幻想曲·其三】

  桑德罗抽了口烟,他不喜欢太阳,或者说,他不喜欢一切会让他出汗的东西。

  他的口袋之中放着一把枪,往日里他是不会带上这个东西的,太危险了,不仅是对自己来说,还是对他人来说,和大多黑云会的成员不同,桑德罗还是比较喜欢和平的,往日里他也不会参与到战斗之中。

  “今天都给我打起精神了!”他听见外面的监工正在大声嚷嚷着。

  “真令人烦躁。”一旁的索科洛夫皱起眉,“太阳这么猛的时候还来搞事情,害得我们又得加班,我都准备好去游泳池锻炼一下的。”

  在说话的时候,索科洛夫一脚踹向了旁边的编织袋。

  索科洛夫的鞋子和编织袋之中的肉体来了个亲密碰撞,他没有收力,清晰的骨裂声和人的呜咽再次响起,索科洛夫抬起脚,对着编织袋的轮廓看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属于脖颈的位置,他把脚踩上去,于是,呜咽声也就这么停下来了。

  “往好处想,干这么一会儿的活你能够拿一整天的工资。”桑德罗帮着索科洛夫寻找一个不错的理由,“这么想想会不会好受一些?”

  “你觉得可能吗?”索科洛夫从口袋之中掏出一个橘子,他的指甲撕裂橘子的表层,将橘子皮一点点剥开,他看着橘子的果肉一点点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之中,总算是抚平了一些内心的不悦,他脚下编织袋之中的身躯正在抽动,被踩住的脖颈无法输送氧气,无法让新鲜的空气流入到肺部之中。

  二十秒。

  “但也没办法,上面的说了今天的货比较重要,我不清楚是什么,你应该比我要清楚的多。”桑德罗装作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当然,事实上,他确实也不知道多少,这本就不是他的工作内容,至于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当然是被索科洛夫拉过来的。

  黑云会今天有一批货物,其中的某一部分正好是桑德罗需要负责的货物——一些把自己的一切都卖了的人,或者说被家人卖了一切的人,他们被装在这些集装箱之中,被送来到纽加哥的港口,接下来,桑德罗需要寻找一些买家,一些需要这些货物身上部分零件的买家,这些买家早已经被找到了,等到接收到这一批货物之后,桑德罗就会联系那几位经常合作的医生护士们,将零部件拆下来,送到需要的人的手中。

  因为零件的保质期实在是太短,所以什么时候进行拆除就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还好,那些医生和护士都是专业的,他们会保证零件在送到目的地的时候,绝对没有超过最佳的保质期限,二十四小时之内,完好无损。

  三十秒。

  “我知道,但你想知道吗?”

  “不想。”

  “对吧。”索科洛夫把一瓣橘子放入口中,他感受着属于橘子才会有的味道,果然,不管吃多少次,橘子的味道依旧是这样令人欲罢不能,他贪婪地感受着橘子汁在自己口腔之中绽放出来的味道,那酸甜味是如此令人着迷。

  桑德罗当然不想知道,知道的越多就意味着越危险,这点道理他还是明白的,从这一次的警戒程度就能够看出来那些集装箱之中的东西有多么重要,在这个时候打听其中最重要的事物,那不就是嫌命长吗?与其知道那危险的东西是什么,还不如想想一会儿那些货物该怎么处理,保证货物的身体健康还是挺重要的,只要确定那些零件没有问题,别的部分倒是无所谓,只是那些过于残忍的方法他不会用,他还是喜欢更加温和一些的,对于那些本就没有多少时间的货物,他肯定会友善一些。

  至少他会给那些货物提供一日三餐,提供一个空间,至少桑德罗自己认为自己做的已经够好了,在这个过程之中,他也取得了属于自己的报酬,钱,钱是一种好东西,对于桑德罗来说更是如此,财富动人心,在自己的这个岗位上,他看到不知道多少为了钱卖出自己零件的人,多少个……太多了。

  四十秒。

  “说起来我前阵子接待过一个零件,他卖掉了自己的一半肾脏。”桑德罗忽然想起了之前的那个年轻男人,随口提了一句。

  “能让你提到的肯定有特点,说吧,是欠了赌资还是债务还不上?”

  “一个搞艺术创作的。”桑德罗说,“换钱去买绘画工具。”

  “又是一个不出名的,这种人多了去了。”索科洛夫接过话,“你不隔三差五就会接到几个搞艺术的吗?一个两个都觉得自己就是下一个名震天下的创作者,弄出来的东西全部千篇一律,这一次的有什么特殊的?能让你记这么久。”

  “怎么说的,我觉得那个人应该会成功。”桑德罗回想着那个时候年轻男人的眼神,那是一种坚定,没有一点犹豫,那是在有了事实基础下才会拥有的信息,而不是什么假大空的话语,“说不定他下一个作品就打出名气来了。”

  五十秒。

  索科洛夫脚下的编织袋开始沉默,那剧烈的抽动也开始平复,只剩下一点点的挣扎还在昭告着编织袋中的生命还没有完全流逝,时间要卡的准一点,这一点索科洛夫是专业的,他能够把时间卡在一个最绝妙的位置,适合每一个人的位置,对每一个生命做出相应的调整,避免千篇一律的压抑。

  “说白了就是现在还没有作品。”索科洛夫说。

  “那也确实。”

  “要不你也去提升一下自己的审美?我听说这两天在展览馆那边就有一个展览,举办展览的人叫什么……叫什么来着?埃里克·蒙彼利埃?我记得应该是叫这个,前两天有人给了我两张邀请函,我还没有用,等今天下班之后我们两个去看看?”

  “可以。”

  六十秒。

  索科洛夫抬起了脚,顿时,那编织袋仿佛虾米一样蜷缩起来,编织袋之中的身躯贪婪地吮吸那甜美的空气,虽然对于那身躯而言,空气中多了一丝腥甜的味道,但也无所谓,空气是如此美好,在过往的时间之中居然从未意识到,那编织袋很夸张地抽动着,中间的部分不断起伏,伴随着人的粗喘。

  “该工作了。”

  最后,由索科洛夫结束这一场对话。

  索科洛夫从口袋之中拿出一把小刀,他划开编织袋的封口,里面露出一个满脸鲜血的人头当然是有身体的,现在袋子之中的人还活着,他还在呼吸,只是他看起来状态并不咋么样,脖颈处还有刚刚索科洛夫踩踏之后留下的痕迹,若是无视掉那些伤痕,依稀能够看出来编织袋之中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很平庸的那种中年男子,从外表看绝对是扔进人海之中就找不到的那种。

  “你还要接着看吗?”索科洛夫问道,“我记得你不是很喜欢看这种场面的吧?”

  “我可以离开吗?”

  “请便。”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正好,我还没怎么逛过这里,听说这附近建了不少新东西,我去看一下有没有什么能引起我兴趣的。”

  既然索科洛夫没有强求他停留在这里,那桑德罗肯定选择离开,他不是很想看见那些场面,索科洛夫的手段和他的外表极其不匹配,从外表看来很是温和儒雅的索科洛夫,手段却是极其反人类,落入到他的手中,基本留不下完整的部分,比那些货物还可怜,至少货物的外表不会被摘取,但在索科洛夫的手中可就不一样了。

  桑德罗印象最深刻的还得是索科洛夫的那个肉制品加工厂,那里有一台索科洛夫最喜欢的绞肉机,之所以说是最喜欢,还得益于那绞肉机的容量,能够一口气吞如五六个人的容量,从出口排出来之后都分不清那部分属于哪里,骨沫和肉混合在一起,迸发出独属于血肉才会有的腥甜。

  一想到那场面桑德罗就忍不住感到反胃,不过还好,索科洛夫从来没有让他去看那样的景色,索科洛夫知道桑德罗不喜欢,所以他就不会强求桑德罗去看那些东西,只有能够接受并且愿意接受的人,索科洛夫才会带他们去到那个加工厂,从一个友人的角度来说,索科洛夫做的很好。

  桑德罗再次点燃一根烟,他走到阳光下,午后的阳光总是这么令人厌烦,哪怕已经到了冬天,那阳光的温度依旧如此,尤其是在港口,空气变得尤为沉闷,仿佛不把地面上的生物全部晒干就算不上一个好太阳,刚走到太阳下不到一分钟,桑德罗就已经感受到自己的背部在发烫了,灼热,干燥,令人厌烦。

  他看着港口的那些船只,就在那些正在一个个卸下来的集装箱之中,有黑云会最需要的东西,那个名为‘钥匙’的东西,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他不知道,不过,若是那个东西丢了,造成的影响恐怕不亚于直接毁灭黑云会吧。

  他深吸一口烟,把烟吐出,就像是想要吐出所有的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