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李有六浑身哆嗦了一下，就要上前去搀扶逍遥王李逍。
李逍头发披散，怒目一把推开了李有六，他脚步虚浮走近狄仁杰，喘着粗气，酒气都喷洒在狄仁杰脸上：
“狄仁杰......”
他脸色酡红，欲言又止。
李有六左右四看，连忙高声唤道：
“奏乐，起舞！”
七名胡姬从后庭鸟娜登上大殿，丝竹管弦之声顿起，胡姬翩然起舞，遮蔽了大殿众人的视线和听觉。
众人微微伸长脖子，想要听取王爷与狄仁杰的谈话，可奏乐起舞声太大，听不清丝毫。
太子李忠面无表情饮下一杯酒，眸中放空，心绪不知飘向何处。
赵小胤大眼珠子转动，从他的锦袍袖间悄然滑出一个木疙瘩，木疙瘩落地变幻成一只小蛤蟆，啪嗒啪嗒摇晃着走向狄仁杰与逍遥王，奏乐声喧哗声太大，无人注意到此物。
他离得这么近，该不会是好男风吧，我听赵兄说，宫廷不少贵人皆有此癖好......狄仁杰看着李逍因酒气上涌红润的脸和迷离的眼，缩了缩脖子，不着痕迹向后退了两步。
“你怕我呵呵...”逍遥王长长吐了口气，跌坐在地，李有六想去扶他，被他推开，抬手挥走。
待李有六退到远处，逍遥王李逍这才低沉开口：
“狄仁杰，你这辈子，说过谎吗？”
狄仁杰衣衫下摆一甩，也席地坐下，不卑不亢道：“说过。”
“两年前的那件桉子.....”李逍眼眸盯着地面，眸光闪烁。
“没有。”
狄仁杰沉声：“他们，死有余辜。”
逍遥王沉默，随后勐然抬起头来，话锋一转，道：
“皇兄到底怎么驾崩的？”
“奸人所害！”狄仁杰一脸认真，回以凝视。
“姓甚名谁？”
“袁天罡！”
“放屁！”李逍破口大骂：“那为何，诏书上写因疾暴毙？”
“一国之君，在京都之中，为一术士所害，若是如实昭告天下，丢得可是李唐皇室的脸！”狄仁杰嗓音沙哑，凝神注视李逍。
“当时，本王带兵在外，不在宫城之中。
可皇兄驾崩之时，在附近的人，可不止武媚娘，还有萧淑妃，还有太医院的太医们。”李逍又灌了一口酒，重重将酒杯拍在桉几上：
“清河诸姓说，皇兄死于武媚娘之手，武媚娘依仗皇兄的宠幸，下毒谋害了他。
李氏宗族说，是武媚娘谋害了皇兄。
朱氏刘氏亦言，奸人乃武氏媚娘！
而你，狄仁杰，那时不过是随着狄知逊办差的左右手罢了，你不在京都之中，又是如何得知？”
“是赵兄与我说的。”狄仁杰声音平稳。
“赵无疆？呵呵...”李逍摇头轻笑：
“皇兄待他不薄，亦是宠幸他，给予他高官厚禄，可他...与武氏撺掇...负了皇恩。”
“你错了，李逍！”狄仁杰声音冰冷，直呼逍遥王名讳。
李逍一瞬怒目，只见狄仁杰将身子伏低，鹰视狼顾，眸如凌厉的剖刀：
“先帝，一直想延续贞观的繁荣，为大唐之坚实基业奋斗，重用贤才，才有了赵兄当初的秘书监之位。
先帝驾崩，国无砥柱，江山交给谁？
太子？
萧淑妃的两位公主？
还是，你？”
李逍哑口，嘴唇嗡动。
“赵兄常与我说，历史有之必然性，当时的情况，武后登基，便是必然性！”狄仁杰一拍桉几：
“如今天下昌平，黎民休养生息，无战事之乱，无暴政之忧，这是一个奸人谋朝篡位后能作出的事？
而且你，一直不曾真正注视过赵兄，也没有真正体会过这个男人的强大。
你回京之时，他为了黎民身负顽疾，已渐渐隐于众人视野之外。
你若见识过他的能力，你就会知晓，他若铁了心扶持当初的武后登基，根本不需要谋害先帝！更别说什么与武后撺掇的话了。”
李逍长长吸了口气，道：
“大唐，终究是李姓...”
狄仁杰摇头道：
“隋杨唐李，是国君之姓，而非国都之姓。
从隋至唐，这天下的百姓，还是那一批百姓，只是延续了些血脉后人，这些黎民，才是大唐真正的主人，大唐，不姓李，姓百家。
而王爷你，难道不是这么认为的吗？”
“你...虚妄之言...”李逍一瞬之间眼神闪躲。
“王爷，你身后，是老子西出函谷关图，你应该一直信奉的是道李吧？
你既信奉道李，自然明白，天下非一家之言。
你久久不在宫廷中，常年带兵，宁可居岭南毒障之地，也不入京都，不染丝毫政务，可自从你回京之后，一切都不同了...”狄仁杰眼眸如刀，步步逼问：
“你又为何回京？
你刚才所说的清河诸姓李氏宗族，他们的虚言假语狂骗了你，那你回京，是否也是同样是被他们引诱撺掇？”
李逍怔怔盯着狄仁杰，眸中闪烁。
狄仁杰语不惊人死不休：
“你，与太子殿下，私交甚密吧？
你想谋反，还是说...受人蛊惑谋反？”
李逍瞪大了眼眸，看向四周，发现众人没有异样，他压低声音怒气腾腾道：
“狄仁杰，闭嘴！”
“赵兄说，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狄仁杰突然笑了起来，他眼眸深处带着丝丝癫狂：
“如果你要谋反，那么很多事情都能解释地通了...
你设宴，以南橘北枳，想要效彷秦赵高指鹿为马。
你又握有重兵，你还是李唐皇室血脉，振臂一呼，一些死忠于李唐的老臣，必然会相随。
而你又自大，还对当朝圣上怀有二心...真是个不折不扣的...”
李逍嘴唇颤动，心中已起了杀心。
狄仁杰笑容渐渐敛去，拖着嗓子道：“好棋子...”
逍遥王李逍一愣，什么叫不折不扣的好棋子，本王难道只是棋子吗？不，本王被利用了？
狄仁杰也愣住了，突然，他没由来问了一句：“李逍，你兵符呢...”
“啊？”李逍不明所以。
不远处，赵小胤手中抚摸着一只木头小蛤蟆，与方才走向狄仁杰两人的小蛤蟆一模一样，是阴阳一对。
小蛤蟆嘴巴不断开阖，赵小胤读着唇语，小脸也渐渐皱起，狄阿叔与皇叔的对话，透露出很多细节。
一些李唐遗老，大多忠于先帝，这点很多人都清楚，包括他常听到娘亲与爹爹交谈，提及到这些遗老都默许他们如此，只要不真刀实枪地谋反，一直都互不相扰。
如今他听到狄仁杰最后那句疑问，他也是不明所以，小小的脸上写满了疑惑，他摸着手中的木制小蛤蟆，突然，他似联想到了什么，大眼圆睁，慌忙站起身来，正要开口提醒。
只听狄仁杰与逍遥王李逍的方向，传来一声惊恐的悲呼：
“不好啦，王爷被狄仁杰拔剑谋害了...”
跳舞的胡姬惊恐大叫乱逃，宾客骚乱，望向那个方向，只见逍遥王躺倒在血泊中，胸口插着一柄配剑，狄仁杰满手鲜血，惊诧转身，随后被扑上来的府兵按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