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鼎定河山 > 第六十六章 惊天秘闻

  所谓“常平仓”,乃是政府为调节粮价,储粮备荒以供应官需民食而设置的粮仓。

  汉宣帝元康年间连年丰收,谷价有贱到一石五钱的,“农人少利”。大司农中丞耿寿昌把平准法着重施之于粮食的收贮,在一些地区设立了粮仓,收购价格过低的粮食入官,以“利百姓”——“以谷贱时增其贾而籴,以利农,谷贵时减贾而粜,名曰常平仓。民便之。”

  定仁宗景德三年后,除沿边州郡外,全国先后普遍设置常平仓——各州按人口多少,量留上供钱一二万贯至二三千贯为籴本,每岁夏秋谷贱,增市价三五文收籴,遇谷贵则减价出粜所减不得低于本钱。若三年以上未经出粜,即回充粮廪,易以新粮。

  景德以后,由于常平积有余而三司兵食不足,常平钱谷经常被挪移助充军费。

  明宗熙宁二年,首辅王安石推行青苗法,常平仓法遂为青苗法取代,其所积钱谷一千五百万贯石(包括广惠仓所积)亦充作青苗钱本,每岁夏秋未熟前贷放,收成后随两税偿还,出息各二分。七年,改为一半散钱取息,而一年只收散青苗钱本一次,一半减价出粜。

  “熙宁九年时,各地常平钱物见在数增至三千七百三十九万余贯石匹两等……”常伷面无表情的说着一个个数字:“去年,诸布政司常平、义仓所积,计有米三百五十七万九千石,钱二百八十七万一千贯……”

  他随口问道:“你猜有其中有多少虚数?”

  冯过摇了摇头,这种官方内幕他如何知晓。

  常伷翘着二郎腿,一抖一抖的:“信州帐籍所载为九万三千石,上报之数为六万八千石,复经盘量只有一万二千九百石。”

  冯过“啊”了声,这些冰冷的数字真吓着他了。这些个硕鼠(蛀虫)竟然胆大如斯,就不怕掉脑袋,还是背靠大树有恃无恐?

  吃空饷他是听说过的,大昌时期一直实行的府兵制到了中期已经名存实亡,不得不改为了募兵制,士卒载于军籍并由朝廷按册支付军饷、供给,由此给统兵将领打开了虚报兵额、冒领军饷物资的方便之门,军队“吃空饷”现象也就十分普遍。

  大诗人白乐天形容当时军队“吃空饷”的乱象时说:天下各地统兵之将,无不捏浮报军籍以冒领粮饷,按实核计,真正实存的兵数不到十之六七,如果出现战死、逃亡情况,则十年之内实际兵数又将减少十之二三。全国军队“有籍无人”的比例竟然已达到了一半以上,足见其时“吃空饷”问题之严重。

  本朝开国之初军队“吃空饷”的问题就已经极为严重。

  例如,定仁宗时期的中央禁军,按照正常编制,应该是以马军四百、步军五百为一指挥,但是“额存而兵阙”、不满编的情况比比皆是,大多数指挥仅有马军数十骑、步军也不过二百余,虚报兵额超过半数。一直困扰大定始终的“三冗”之弊中,因“吃空饷”而起的就有“冗兵”、“冗费”两项,三占其二。“吃空饷”泛滥,军队虚空,最终也导致了大定国防虚弱不堪。

  但这虚报国家储备粮食、欺上瞒下倒卖以备不时之需救灾粮的行径也太过恶劣了吧,一旦真要动用仓粮,怎么办?

  好在信州富庶,百姓家中应有存粮的……吧?而且老天爷待这方水土不薄,风调雨顺的,当不致出现什么大灾大难的……吧。

  冯过心里有些发虚,靠老天爷的恩赐赏饭吃,终究并非正道。

  但常伷与他说这些作甚?

  常伷淡淡的说:“江西地沃多粮,必会援解北方缺粮困局,或十万石或百万石,想来数额不会少。”

  此事确有可能。

  在那个时空的某连续灾害年,首辅视察江西时,敬当地布政使说:“咱们干一杯,外调粮食要增加一亿斤,这样咱们连干三杯,就增加三亿斤,你看好不好?”

  布政使犹豫不决,江西布政司每年本来就要外调12亿斤粮食给国家,如果再增加三亿的确有些困难,但首辅大人补充到:“我们江西老表的储备粮很高,增加三亿的确有些困难,还还是可以增加的。”

  一杯酒价值一亿斤粮食,可谓是有史以来最贵的酒,但不正也说明江西是全国产粮大省和粮源净调出省么?

  信州山清水秀,田地肥沃,一年两季水稻一季油菜,但凡勤劳些的农民,家中都会有存粮,要应付歉收年确是不难,但从常伷正儿八经的提及,此事定必不会简单。

  只听世子爷慢悠悠地说道:“南粮北调是必然,各地常平仓却有诸多猫腻,难免要秋后算账,至于砍了谁的大好头颅,爱谁谁……”

  冯过一怔,对方话中有话呀,是在传达什么信息呢?

  常平仓的粮食十仅存一,粮食去哪了?当然是被倒卖了,问题是卖给谁,谁需要大量粮食,囤积起来作何用途……啊,酒是粮**……酒是粮食酿的……谷烧……六叔冯去疾……

  冯过差点吓出了一身冷汗,倒卖粮食本就会被政府打击,就是怕商人采用“囤积居奇”的方式主导市场价格,更何况是常平仓里的官粮?这可是大罪,一旦事发必会重判,少不得要连累家族。六叔商业天赋不错,却也染上了一味逐利的商人劣性,还真有可能贪图大利而吃下这单粮食。若是在风平浪静时倒也罢了,想来这样的阴私勾当不会是个例,无非是趁出新粮时粮价低时补仓,赚的便是其中的差价。但这本就是挖国朝墙角的勾当,一旦发现便是重罪……比如要调用常平仓的粮食去赈济灾区……

  感激的看看常伷,冯过没有多说什么,大恩不言谢,有机会回报就是。但对方贵为世子,何以对自己另眼相看?异性之间有一见钟情之说,同性之间那是攻受……啊呸,这念头有毒,抹去。

  常伷悠悠的说,大抵也是有解释的意思:“我不学无术惯了,最不喜读书,偏生羡慕尊敬书读的多人……”

  嗯,了解,人总是羡慕那些懂自己所不懂的人,甚至打心底里礼让三分。

  “想来是我身份之故,倒有不少文人儒士降尊纡贵与我结交。”常伷笑了笑,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那几个清客的脸色有些苍白,道:“我倒也不怕别人说我是假斯文扮文化人,道貌岸然挨不着边,顶多也就是个附庸风雅,不是什么坏事……衣冠禽兽,权倾朝野,当为世人梦寐所求……”

  冯过愣了愣,省悟对方口中的“衣冠禽兽”并非贬义。这个词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是时文官绣禽,武官绣兽,“衣冠禽兽”指这两种身份官员的服饰,乃是一个赞美词。

  文官一品绣仙鹤,二品乡绣锦鸡,三品绣孔雀,四品绣云雁,五品绣白鹇,六品绣鹭鸶,七品绣鸳鸯,八品绣黄鹂,九品绣鹌鹑。武官一品、二品绘狮子,三品绘虎,四品绘豹,五品绘熊,六品、七品绘彪,八品绘犀牛,九品绘海马。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读书人的地位非常高,能做朝廷命官,成为统治阶级,那地位自然就更高了。“衣冠禽兽”这个成语,一是用来形容别人做了朝廷官员,非常有出息的意思。哪怕只是一个八九品的芝麻小官,也是非常令人艳羡的一件事情。

  不过,常伷身为朝阳王世子,穿着的可是四爪金龙服,还会羡慕那些飞禽走兽?谁知道呢,终归没必要故作矫情。

  “与文人相交,除了往脸上贴金,且能淡泊心志。当然,我说的是那些真正的文人,譬如陈文蔚,譬如资既明,譬如费子充,辛幼安嘛,文武双全,但却是以武夫自居多些的……”常伷说了几个人名,与冯过或多或少都有关联:“当年他率五十骑突袭五万燕营,真有大汉霍去病封郎居胥之勇,可为我辈楷模。”

  冯过深以为然。这个时空的辛弃疾在文坛不算“顶流”,武功方面却是一揽众山小的。

  民间有“齐虏巧负国,赤手领五十骑,缚取于五万众中,如挟狡兔。束马衔枚,间关西走淮,至通昼夜不粒食”之传说,官方也有载录曰:

  “弃疾还至海州,与众谋曰:“我缘主帅来归朝,不期事变,何以复命?”乃约统制王世隆及忠义人马全福等径趋燕营,安国方与燕将酣饮,即众中缚之以归,燕将追之不及。献俘行在,斩安国于市。”

  斯时,叛徒张安国和邵进杀了耿京投敌,却被辛弃疾活捉了回去。虽说没有50对5万那么夸张,但是可以确定的是,辛弃疾的确是在兵力相差悬殊的情况下,率部突袭了燕营,并且率领大部分人全身而退的。以骑兵为主,行动迅速,打对手一个错手不及,最终功成身退,确非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冯过忽然有些明白常伷为何会给自己透露机密消息了,大概就是因为他既是资哲的爱徒,又是辛弃疾的忘年交,与费宏、陈文蔚这等信州文坛大佬又有往来,常伷算是间接给了这几位情面。

  又或许,常世子还真的是欣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