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鼎定河山 >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夕鸦归林

  三场考罢,考卷弥封后将装订好的试卷册送至誊录院,由誊录官组织人员用朱笔抄录一遍形成副本;再由对读官对读,核对抄录内容是否有误,如无误,签名后由受卷官收回试卷交内帘主考官;主考官统一分发朱笔抄录副本至各房官处进行初评,《钦定科场条例》记载:“房考阅卷,不得干预别房。”

  房官有推荐的权力但却无录取的权力,房官将自己认为好的试卷蓝笔加批推荐给同考官,这个过程一般被称为“出房”;同考官书“取”字,主考官书“中”字。经过这一系列严密、环环相扣的过程,这名考生就可以被录取了。

  朝廷规定乡试结束后半个月必须完成阅卷并放榜,一般是在八月底。但是后来随着应试者人数的增加,各省放榜日期也相应推迟。自真宗朝始,朝廷要求大省在九月十五日内,中省在九月十日内,小省在九月初五内放榜,此后,放榜时间成了定制。

  不过,朝廷仅仅规定了放榜的期限,但各省具体放榜的日期、时辰自行确定。因寅属虎,辰属龙,所以各省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多选在寅、辰日,这就是“龙虎榜”的来历,为的是求得吉利。

  九月十二日,戊辰,江西乡试放榜日。

  “金麟岂非非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是骡子是马拉出来……

  咳,乡试未过亦非末日,再等下科便是,运气好些的还能碰上恩科。人冯过不在《儒林外史》写了“范进中举”么,此仁兄将自己二十到五十四岁的青春都押在了科举这座“独木桥”上!一旦中举,三十五年的折磨摧残,三十五年的忍辱偷生,三十五年的辛酸,都在“疯”中爆发出来。

  是日寅时,江西贡院前已是人山人海,“龙虎墙”前更是挤了个水泄不通。

  所谓“龙虎墙”乃是指贡院西围墙约十丈长的一段墙,墙两端贴着“出入凤凰池上客,往来龙虎榜中人”、“一举名登龙虎榜,十年身到凤凰池”两副对联,喻意鲜明。

  寅虎辰龙,虽然辰时正方会放榜,但众士子大多在寅时便从各处云集于此。但也有人慢条斯理的在辰初出门,如冯过。

  说不紧张自是假的,但与徐元杰刘几相比,他便算是稳如泰山了。这份从容淡定落在旁人眼里便是极度的自信,不过想来他是必中的呢。

  辰时正,贡院大门缓缓打开,两名衙役,一个拿着刷子提着浆糊桶,另一个手捧“金榜”,向“龙虎墙”行去。

  《昌摭言》记载:“南院放榜,张榜墙乃南院东墙也,别筑起一堵,高丈余,外有壖垣,未辨色。即自北院将榜就南院张挂之。”这张榜由四张竖着的黄纸写成,因此称为“金榜”。大昌以后,各朝代基本延续了张贴“金榜”的发榜方式,只不过随着录取人数的增加,纸张数也随之增加了。

  而乡试因放榜日期在农历九月上旬至中旬,此时正是桂花开放,所以又有“桂榜”之称。

  诸考生纷纷让开,如潮水般向两侧退去。

  二衙役也不多话,一个刷浆糊,一个贴榜,动作利索。也不去管一涌而上的人群。

  乡试一大关,过者通龙门。围观这数千人哪个不是望眼欲穿,想着第一时间得晓答案。

  早早抢占有利地形的诸多闲汉倒也识趣,团团作揖:“相公们莫挤莫挤,小的眼力好使,必不会错漏一人一名。”

  这些个闲汉图的自然是那份报喜赏钱,个个噪门大脚步快,第一时间往各家报喜,主家又怎会不慷慨大方一回?

  “初入时,白足提篮,似丐。唱名时,官呵隶骂,似囚。其归号舍也,孔孔伸头,房房露脚,似秋末之冷蜂。其出场也,神情惝恍,天地异色,似出笼之病鸟。迨望报也,草木皆惊,梦想亦幻……”

  不说众考生及各自家人之心焦如焚,二衙役麻利地张榜,此时贴的乃是副榜。

  自秦楚始,乡试在正式录取者名单外,同时还要公布一个附加榜,时称“备榜”。进入备榜者,虽然不是举人,不能参加会试,却可以授为郡学及县学教谕等官职,即可以担任地方官学的教职。

  大定在此基础上演变为“副榜”,也称“乡试副榜”,即于规定录取名额之外,再取若干人,另出一榜。此举旨在安慰那些文优而偶然失去机会者,中副榜者可以送国子监,故又称“副贡”。他们不能参加会试,下科仍可参加乡试。而为了鼓励士子,特准两次中副榜者做举人,一体会试。以取中举人为“乙榜”,取中进士为“甲榜”,以示区别。因举人是作为出身的第一榜,故名“一榜”,而再经取中进士,则称“二榜”。所以同时是举人、进士出身者,称为两榜进士。

  副榜者,每正榜五名取中一名。也就是说,本科江西会试副榜会有二十五人上榜。

  显然,于大部分考生而言并不愿意上这副榜,却也有部分人屏气凝神但求榜上有名。

  随着闲汉们扯起嗓子高声唱名,副榜揭晓。听得自己名字的神态迥异各有不同,其中有几人竟是喜极而泣。

  有相熟者忙不迭的拱手道贺,旁人这才知晓这几位皆是二列副榜者,既可参加明年南京会试,又可任地方官学教职,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至于不在副榜者,免不了心下忐忑,既寄希望名列正榜,又恐名落孙山,真是让我欢喜让我忧啊。

  正榜却是等个近两刻钟方由另两个衙役捧了出来,看榜者的视线随着衙役的脚步移动而移动,明明听不见那脚步声,却仿似重锤在心头一记记响着,几要窒息。

  冯过几个落在人群的外围,自是瞧不清榜上名单的,唯有凝神听着唱榜。

  巧的是,汪革一行居然也在人群外围,看见冯过三人,慢慢的走了过来,双方俱是拱手,做足了礼数。

  汪革似是自语,又似在说与别人听:

  “乡试揭榜,自第六名拆弥封,以至榜末,每拆一卷,先送本房官,房官照举子卷面姓名,以蓝笔书两长条,交监试主试阅过,始发省事吏,省事吏交写榜吏书之。自朝至夕毕,别自第五名倒写至解元,每写一名,易满堂灯烛一次。至是时而人声嘈杂,每正榜五名取中一名如鼎沸,如火警,如乱兵之入城,如夕鸦之归林。”

  刘几嘀咕了声:“要你说,好像谁不知道似的。”

  冯过听刘几的声音略略有过颤抖,心下暗笑,自己却是干咽,感觉喉咙有些发紧。诶,大哥别笑二哥,任你再如何阅历丰富,也一样会紧张。

  后来这二衙役仿似被施了慢行咒般,无比庄严肃穆,动作虔诚循礼,任由观榜者嗷嗷大叫,只慢慢的刷墙而后张贴。嗯,榜单自左向右徐徐展开,恰是由最后一名往前揭晓名次。

  如火警,如乱兵之入城,如夕鸦之归林……

  好嘛,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却不知男人一激动起来简直就是气冲云霄了。无它,男人的声音终究更宏亮,即便嘶吼失声亦是气势磅礴。

  自榜单展开之初,此方天地便是一片嘈杂声,随着闲汉们高声唱榜,不时有狂笑嘶吼、喜极而泣声响起。

  十年寒窗无人晓,一朝成名天下知。

  榜上有名者自此踏上康庄大道,此刻便是人生巅峰也,怎能不如癫似狂?

  “恭喜上饶刘几桂榜题名,来日会试连捷……”

  “恭喜临川谢過桂榜题名……”

  “恭喜……”

  听得刘几取中本科乡试第九名,冯过笑着拱手:“恭喜之道兄过关,不负十年寒窗苦读。”又不失礼节冲谢過拱拱手以示道贺。

  已是第九……不,谢過是第八名,第七名乃是一庐陵考生,徐元杰心下惴惴,如坠冷窖,仍是衷心向好友道贺:“恭喜之道兄……”

  正说话间,仿佛听得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不由得心神一阵恍惚,身旁的刘几大叫了声,用力推推他,他方清晰的听见那声音:

  “恭喜上饶徐元杰桂榜题目,高中本科江西乡试亚魁……”

  啊,中了,我是亚魁了……徐元杰整个人都懵了,满脑子都是这十几年的苦读日夜……母亲,克斋先生,西山先生,我做到了,我是举人了……

  对他这副痴状,冯过最理解不过。这位好友自幼家境窘迫,然少年颖悟,每日读书数千言,且冥思精索,其母亦能诗,是为其启蒙之师。其事母最孝,乡试过关便是尽的最大的孝心。而且还是亚魁呢,怎不感慨万千?

  乡试的头名就是三元中的第一元:解元。第二名称为“亚元”。因为乡试中每科必于五经中各中一名,列为前五名,所以第三到第五名,被称为经魁,也叫五经魁;第六名称为亚魁。第七名以后就没有固定的称呼。

  能在科举强省中第六名亚魁,不出意外的话来年会试是必中进士的。

  八都黄塘徐家自此振兴可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