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鼎定河山 > 第二百八十三章 兵不如者

  正常而言,大定是不缺粮食的。

  但大定不安定,天灾频发,间或还有人祸,受苦受难的唯有百姓。

  灾害所造成的后果是严重的。一般说来,大多数灾害都会引起粮食歉收,造成饥荒。如熙宁六年七月至次年三月,连晴无雨,干旱长达八个月,受灾地区遍及北方诸路及淮南地区。司马光曾对这次干旱造成的饥荒做了这样的描述:“北尽塞表,东被海涯,南逾江淮,西及邛蜀,自去岁秋冬,绝少雨雪,井泉溪涧,往往涸竭。二麦无收,民以绝望。孟夏过半,秋种未入。中户以下,大抵乏食,采木实草根以延朝夕。”

  与干旱往往伴生的蝗灾,其造成的饥荒程度有时甚至超过旱灾,是对农业生产极具威胁的灾种。如大中祥符九年六月,京畿、京东西、河北路蝗蝻继生,弥覆郊野,食民田殆尽,入公私庐舍;七月辛亥,过京师,群飞翳空,延至江、淮南,趣河东,及霜寒始毙。

  在饥荒的原因中不仅只是天灾,有时人祸的冲击也会造成饥荒。如定燕、定宁的战争,对中原地区,尤其是与北燕、西宁交界的河北、河东、陕西、秦凤诸路的社会经济造成极大的破坏,使广大人民缺衣少食。当时,为了支援定军北伐,“百万家之生聚,飞挽是供;数十州之土田,耕桑半失”。

  长期的征战造成关辅之地,流亡素多,近甸之氓,农桑失望。

  灾害不仅给民众带来饥荒,有的还大量毁坏民舍,使百姓居无住所,失去庇身之地。如仁宗嘉祐元年,京师自五月起一直到六月,大雨连绵不断,结果水冒安上门,坏官私庐舍数万区。地震次数虽不及水灾,但对房屋的破坏是最具杀伤力的。

  崇宁三年七月,甘肃熙和路发生强地震,土地有裂数十丈者,兰州尤甚,陷数百家,仓库俱没。火灾,尤其是特大火灾,对民居的吞噬也是相当残酷的。

  饥荒和失去庇身之所的最直接连锁反应就是出现大量流民,或更有甚者就是导致死亡。如仁宗时期,刘敞在《论水旱之本疏》中云:“见城中近日流民甚多,皆扶老携幼,无复生意。问其所从来,或云欠旱,耕种失业,或云河溢,田庐荡尽。”灾民在灾害的摧残下,迫于生存的压力,只好离乡背井,寻找活路。兵灾也是民众逃离的一个重要原因。

  去年五路伐宁,大定出动三十多万军队,外加二十余万民夫,结果铩羽而归。其中极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后勤能力不足导致缺粮。

  《汉书·赵充国传》里记载了一支部队总的军粮消耗量:“臣所将吏士马牛食,合凡万二百八十一人,月用粮谷十九万九千六百三十斛,盐千六百九十三斛,茭藁二十五万二百八十六石。”

  大定士兵每天配备的军粮数量:

  “人负米六斗,卒自携五日干粮,人饷一卒,一去可十八日;米六斗,人食日二升,二人食之,十八日尽;若计复回,只可进九日。二人饷一卒,一去可二十六日;(米一石二斗,三人食日六升,八日则一夫所负已尽,给六日粮遣回,后十八日,二人食日四或并粮)。叵计复回,止可进十三日。(前八日日食六升,后五日并回程,日食四升并粮)三人饷一卒,一去可三十一日,米一石八斗,前六日半四人食日八升,减一夫,给四日粮;十七日三人食日六升,又减一夫,给九日粮;后十八日,二人食日四升并粮。计复回止可进十六日,(前六日半日食八升,中七日日食六升,后十一日并回程日食四升并粮)。三人饷一卒,极矣。若兴师十万,辎重三之一,止得驻战之卒七万人,已用三十万人运粮,此外难复加矣……”

  十万兵便需三十万民夫运粮,五路伐宁显然是准备仓促的。

  攻入西宁境内以后,大定军队的补给线被切断。贫瘠的西北地区根本无力供养这么多军队,就地征粮的办法根本就行不通。

  西宁一老将给梁太后提出了,掐住定军死穴的战略,“不须拒之,但坚壁清野,纵其深入,聚劲兵于灵、夏而遣轻骑抄绝其馈运,大兵无食,可不战而困也”。也就是集中兵力,前期避战,坚壁清野,让定军就地补给的想法落空,之后利用西宁军骑兵的机动性,袭扰定军后勤补给线。简单来说,定军想找西宁军拼命,而是西宁军只想着怎么把你饿死。

  此次战役中定军的后勤补给明显准备不足。民夫苦折运,多散走,稷不能禁,使士卒斩其足筋,宛转山谷间,数日乃死者数千人。

  先是李察请以驴代夫运粮,驴塞路,馈不继师病之。可以推测,缺马的大定,大部分马匹都在前线部队中,后勤运输更多的是依靠民夫的人力运送,比如小型推车,但是毕竟前线是三十五万大军,只能尽量保证前线将士的粮食供给量,民夫哪吃得饱?是故民夫大量逃逸,由是加重了定军的后勤补给能力,后来想用驴代替人力,也是因为道路阻塞而失败,加上西宁骑兵的袭扰,定军前线的三十五万大军,就像是弃儿,要吃饭喝水需自行解决。

  王中正带着河东军从麟州出发,只带了半个月的粮草,一路上谨小慎微地前进,他的前面没有一个敌人,但是冷、饿折磨死了两万军队,在吃光粮食后,无奈退回定境。

  而在经历过前期的攻势之后种谔“迂枉不进”的原因就是后勤不继。虽然种谔想把罪责推卸在李稷身上是有些不地道,李稷面对西宁坚壁清野的战法的确是没招,之前民夫大量逃走时,就是李稷无法遏制,但是也不能说种谔就完全想要推卸责任,毕竟在其位谋其政,种谔本职就是大胜仗,李稷就是要保证种谔所部的军粮供给。任何一个将领都很难再没有后勤支持的条件下打胜仗,最终种谔所部就是在无粮可吃的窘境下,发生了溃退,种谔至夏州索家平,兵众三万人,以无食而溃。

  刘昌祚所部在磨齐隘打破十万西宁军后,昌祚出胡卢川,次磨齐隘,宁众十万扼险不可前。昌祚挟两盾先登,夏人小却,师乘之,斩首千七百级。就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所部的军粮不足以支持其进攻灵州城,所以他对属下将领说,“吾闻鸣沙有积粟,夏人谓之御仓,可取而食之,灵州虽久,不足忧也。”既至,得窖藏米百万,为留信宿,重载而趋灵州。刘昌祚所部而已成为了唯一一支没有因为后勤补给不足而遇到困境,抵达灵州城的定军。

  而作为可以节制刘昌祚的高遵裕所部当时的补给情况也没好到哪去,虽然是成功和刘昌祚所部会师了,但是他干了一件事,刘昌祚可能要骂娘了——“遣昌祚巡营,凡所得马粮,悉为庆兵所取,泾师忿噪。”庆兵就是环庆路的将士,环庆经略使就是高遵裕啊,刘昌祚所带的是泾原路部队,可见高遵裕所部后勤也是堪忧的。

  剩下的那一路,由李宪统领的定军所部无力进军灵州城。事后,李宪也是以后勤补给不利为由摆脱罪责,帝以宪犹有功,但令诘擅还之由,宪以馈饷不接为辞,释弗诛。李宪所部因为在战事未结束只是提前回撤,所以并未遭遇重大损失,命运没有其他几路定军那么悲惨。

  在整个战役中,定军无论是因为自身原因还是西宁的原因,都没有足够的能力保障定军的后勤,这极大的限制了定军的战斗力,本来气势汹汹的一次围攻西宁之战,变成了西宁的绝地反击战。

  某种意义上说,五路伐宁是决定大定国运和西宁国祚之战。但显然这一战双方都未获胜,或者说双方都输了。

  大定貌似攻入西宁境内直犯灵州,李宪大部队行至天都山,尽焚南牟诸宫殿,击溃夏将仁多丁,俘虏宁兵百余人。获悉诸路伐宁大军退败,遂班师回守定境。此战大定兴师动众,几乎全国总动员,但只占领了银、石、夏、宥诸州和横山北侧一些军事要点,使西宁在横山沿边地带不敢耕者二百余里。相比于消灭西夏的初衷,战果确实一般。且兵士伤亡近十余万,民夫更不知亡几,劳民伤财,实则大败矣。

  西宁初期以防御战术为主,后期战略举措妥当。定军五路合进的羊群战术,矛盾频生,牵绊不断,自我耗也是相当庞大。

  反观,西宁的狼群战术,甚是骁健,倏忽百余里,来往皆若飞。在山地险峻之处由“横山步跋子“奔袭冲杀,若是平川田野可纵马奔突,由“铁鹞子“纵横决荡。

  总而言之,纵览大定伐宁整体战争势态来看,大定失败,西宁胜出,也必然是“天下大势之所趋,非人力之所能移也”的自然常态。

  虽说,定败宁胜,但历经此战,西宁统治者为此付出的代价也是非常惨重的。可以预见的是,西宁国力必然会日渐衰落。

  大定固然是因为准备不足导致粮食供给跟不上而兵败,但国内粮食储备不足也是事实。

  大军未动粮食先行,战争打的是综合实力,而非简单的兵力对比。

  经此一战,大定貌似富庶实则外强中干的事实公诸于世,粮食之需亟待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