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鼎定河山 > 第三百一十二章 末路英雄

  又一年,正月,加梁师成开府。自来唤内侍官为宗臣,是时童贯为太师,领枢密院,恩同宰辅;师成为开府,亦与宰辅同职;每春秋大燕,巍然坐于执政之上,与人主讲劝酬之礼。且家臣为师傅,于义尤悖。童贯领枢密,日欲宰相同班;后入内,却换易窄衫,与群阉为伍。出则为大臣,当体貌之礼;入则为近侍,执使令之役,古所未见也。

  夏四月,命童贯、蔡攸帅师巡边。童贯出郊,徽宗易服出郊,与童贯、蔡攸饯行。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那朱勔官复原职,又开始运送花石纲,差着杨志、李进义、林冲、王雄、花荣、柴进、张青、徐宁、李应、穆横、关胜、孙立十二人为指使,前往太湖等处,押人夫搬运花石。

  那十二人领了文字,结义为兄弟,誓有灾厄,各相救援。李进义等十名,运花石已到京城;只有杨志在颖州等候孙立不来,在彼处雪阻。

  那杨志为等孙立不来,又值雪天,旅涂贫困,缺少果足,未免将一口宝刀出市货卖。终日价无人商量。行至日哺,遇一个恶少后生要卖宝刀,两个交口厮争,那后生被杨志挥刀一斫,只见颈随刀落。杨志上了枷,取了招状,送狱推勘。结案申奏文字回来,太守判道:“杨志事体虽大,情实可悯。将杨志诰劄出身尽行烧毁,配卫州军城。”断罢,差两人防送往卫州交管。正行次,撞着一汉,高叫:“杨指使!”杨志抬头一觑,却认得孙立指使。孙立惊怪:“哥怎恁地犯罪?”杨志把那卖刀杀人的事,一一说与孙立。道罢,各人自去。那孙立心中思忖:“杨志因等候我了,犯着这罪。当初结义之时,誓在厄难相救。”只得星夜奔归京师,报与李进义等知道杨志犯罪因由。

  这李进义同孙立商议,兄弟十一人往黄河岸上,等待杨志过来,将防送军人杀了,同往太行山落草为寇去也。

  OK,齐活了。

  冯过得晓这事后,怔怔无言。

  经过一番打探,冯过才晓得梁山贼寇被朝廷招安后,诸贼首皆委以官职,虽然权不高位不重,却是正经的公人,算得上是“功成名就”了。

  卢俊义、杨志等皆为殿司制使官,乃是殿帅府派出办理公务的官员。制使的意思是皇帝派遣的使者,大定殿前司所属下级军职,从六品衔。

  而林冲何以“混”进运送花石纲的队伍,这正是高衙内那厮搞的鬼。

  高衙内见过林娘子后,一直念念不忘着想要上手,只是林冲已有防备,几次三番都化险为夷。

  高衙内遂另觅蹊径,一番操作后将林冲调离汴京好便宜行事。

  林冲非愚钝之辈,得了这么桩离奇的差事后,一番思忖之下悟了其中关节利害之处,乃将林娘子送去岳父张教头处,道:“娘子在家,小人心去不稳,诚恐高衙内威逼这门心事……还望泰山老大人照顾娘子,林冲方去得心稳。”

  面对林冲这番让人无言的话,张教头道:“林冲,甚么言语!你乃是出公差,何惧那高衙内?倒似托孤着作甚……老汉家中也颇有些过活,便取了我女家去、并锦儿,不拣怎的,自养赡得他。又不叫他出入,高衙内便要见,也不能够。休要忧心,都在老汉身上……”

  林冲家境虽不显,在京中多少有些人脉,其父原是开封县提辖,岳父同为禁军教头,师父更是名动天下的“陕西大侠”周侗,在军中多有关系。此般背景,与太尉府自是无法相提并论,但惹不起总躲得起。

  事实上,林娘子在张教头的细心照护之下,并未让高衙内觅得些微机会。若此趟公差无错而返,仍可夫妻琴瑟和鸣,日后育一子半女,未尝不可过上安稳日子——那高衙内总不致那般“长情”乃至于对林娘子纠缠不休吧?!

  但他居然同杨志等人一道落草为寇,这就有些离谱了,算是彻底被坑的拖下水了。

  没有人知道豹子头艰辛悲催的心路历程,总之他是逼不得已,所谓逼上太行山是也,终究是会意难平。

  冯过却是有些唏嘘,兜兜转转,林冲还是走上了这条路,纵然他有千百般不甘,亦是被裹挟其中无法脱身了。这固然是因缘巧合之故,又何尝不是他的性子使然?

  他虽然不想承认,但林冲的确是够……窝囊的,性格特点可以十二字归纳:逆来顺受、安分守己、循规蹈矩。

  在冯过看来,林冲的性格缺陷是造成他人生悲剧的主要因素。他的自我封闭、不善识人、粗心大意、无原则无底限忍让等性格缺陷带给他的灾难和痛苦是非常深重的。

  林冲的性格中多少有些自我封闭的特点,这从他自始至终没有多少知心朋友可以看出来。在几个为数不多的朋友里,却有陆谦这样一个卑鄙小人,这就充分说明了林冲不善广交朋友之外,还有不善识人和交友不慎的毛病。

  当然,林冲也有一个铁哥们,那就是花和尚鲁智深。但这是鲁智深出于对林冲的仰慕,百般巴结,才结为兄弟。其实林冲对鲁智深这样一个把心都交给他的兄弟,并没有多少热情,甚至有些冷淡。

  林冲遇事儿往往有侥幸心理。林冲的侥幸心理表现比较突出的还是在其娘子遭高衙内调戏这件事儿上,林冲在处理这样一件非同小可的事儿的时候心存侥幸,毫不积极主动,想要忍一口恶气算了,期望这件事儿能不了了之。但高衙内是不会善罢甘休、对林冲娘子放手的,根本不可能不了了之。林冲因为侥幸心理,对事情的严重性没有充分估计,以至于造成了非常恶劣的后果。

  他且还无原则无底限地“忍”或“让”。作为一名八十万禁军教头,当得知自己的老婆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调戏时,林冲理所当然地去找那厮算账,结果却因认得是本管高衙内,先自手软了。于是林冲只是怒气未消,睁着一双眼瞅那高衙内。无原则无底限的忍,敢怒而不敢言,更不敢打,其结果便是忍气吞声地郁郁不乐。

  林冲最终没有揍那高衙内一顿,表面的原因是众人所说的高衙内不认识林冲的娘子,这是实情。但更深的原因是对上司的惧怕,即林冲自己所说的“本待要痛打那厮一顿,太尉面上需不好看”,又说,“自古道不怕官,只怕管”,这层原因才是林冲“先自手软了”的具体内涵。

  由林冲的性格缺陷所带来的一系列反常行为,对自己所受的欺辱和迫害不仅没有起到遏止作用,反倒某种程度上加速加深了这种欺侮和迫害。因为高衙内不但不会让林冲忍辱的苟安,还会充分利用林冲的忍让致他于死地。

  逆来顺受、委曲求全以至忍气吞声也是林冲性格中的一个致命缺陷,加上其他方面的性格缺陷,促成或加深了林冲的人生悲剧。

  性格决定命运,向来如是。

  这真是: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兰因絮果,必有来因。

  林冲的隐忍不发和随遇而安与杨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杨志是三代将门之后,五侯杨令公之孙,因脸上生有一大块青记,人称青面兽。他自幼流落关西,早年曾应武举,官至殿司制使官。后押送花石纲,却在黄河里翻船失陷,不敢回京赴命,只得避难江湖。

  梁山群寇被招安后,他复入高俅帐下听唤,此番奉命押送花石纲未尝没有“一偿前耻”之意,谁曾想却是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了两回,这也算是天意弄人了。

  他向在军中厮混,性格粗暴蛮横、急功近利,偏又锐意进取为求升官不惜巴结奉迎权奸,其心存鸿鹄之志意欲重振先祖雄风却是走了歪门邪道,两番落草实乃堕了杨门声望,既是有悖初衷,又是必然所趋。

  对于这种为求“上进”而不惜违背本愿甚至出卖灵魂之人,冯过是极为不齿的。一个没有底线的人,即便功成也无法名就,到头来只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

  同为杨家将后人的杨再兴方不负杨门之后的称谓,与之相比,杨志只是……渣渣。

  冯过对杨再兴的观感极佳,那日在白楼匆匆一瞥后,过了些日子以其为白楼消弭了一场祸事为由设宴相谢。

  杨再兴得晓白楼背后东家实为朝阳王及新科状元后,极为惊愕。

  他虽在京中,却也晓得朝阳王世子乃是商道奇才,汴京勾栏瓦舍且有说书人以此开讲。

  而三元及第冯改之,绝对是大定政坛的门面担当,十六岁的状元郎,姿容俊美,家境殷实,惊才绝艳,以弱冠之年便留下了传唱天下的诗词文章,且自创“改之体”,妥妥的文坛新星。即便是杨再兴这种武人也是“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都说闻名不如见面,冯七郎的温润如玉让杨再兴如沐春风,甚至受宠若惊的心生惶恐。这倒非是自卑感作祟,实在是冯过的折节下士令他感叹不已,难免心生“士为知己者死”之感。

  他又怎晓得,其实冯过对他的好感不遑多让,且有追星成功的喜悦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