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要不要去试试最近新出的模拟器?”

  一人的声音从一个正沉浸在回忆中独自伤感的员工背后响起,不合时宜地拍上他的肩膀,发出邀请。

  那员工愣了一下,随即其睹物思人的各种影像被瞬间收起。

  那员工迟疑半秒,眼中的落寞又多了一层,一个人缓缓站起,不可能衰老的身体此刻明显变得迟钝。

  “不了,我今天还有任务的。下次吧。”

  “哈?你没请假吗?”那人在工作日发出如此邀请,竟一脸不可思议。

  他没心思谈这件事,不打算多解释,起身就要走。

  “不是……蜂巢塔刚把你的资料损坏了,按理来说是有特别假期的吧?你不要吗?”那人显得完全不理解他的心情。

  “不了,我现在没心情。还不如去工作。下次吧。”那员工头也不回,摆摆手,向打卡区走去。

  那人并不能完全理解他的做法,在他的心理里,心情不好就该玩一玩散散心,他也是正因如此来请他的。

  不过对方既然做出如此选择,他也不好晦气,只能目送那落寞的身影远去。

  数据损坏导致记忆缺失在他们这还是挺常见的。毕竟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不止一个身体,转移驱动的身体的时候造成损坏的情况虽然不多,但也正常。

  躺在用于给待机的身体休息的休眠仓里,他整个人在迷茫之中久久不可自拔。他现在反倒希望再出现一次故障,把他的记忆也和那个工友一般清洗的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恢复的希望。

  想几天前,他还觉得那些攻击蜂巢系统的人是恐怖分子,一点不考虑后果,为了自己的某种生理反应就作出如此极端行径,对于入侵如果成功了可能会害死绝大多数人这种后果毫不关心,觉得应该把这些人也抓去洗脑,对于上面不采取任何措施表示不解。现在,他何尝没有想法呢?

  不过他并没有去攻击蜂巢塔的打算。他还是不想因为自己的悲伤而祸及他人。他只想在工作中消磨自己的意志,在浩瀚无垠的冰冷星海中默默平复他的内心。

  眼睛再次睁开,他所控制的已经是充分休息过的工作身体。机器并没有出意外。

  从休眠仓中坐起,看看自己这个不知到底熟悉还是陌生的身体,他哪里想得到,在工作中见过那么多尸体,死去那么多回,亲眼见过那么多足以留下心理阴影的东西都习以为常的他,竟然还会为记忆这种小儿科的东西感到仿佛被击穿般的冰冷。

  太失败了。

  他毫无感觉地快速走向岗位,好像看破红尘,没有什么能给他带来阻力的机器人。

  他的工友看到他,感觉相当不可思议。

  “嗯?我还以为今天我会换一个人一起呢。你不请假的吗?”

  “我会吗?”那员工整个人身上散发着一种气场,说话极其简洁,让人难以靠近,整个人甚至显得有点可怕。

  “我怎么不记得你有这么勤奋。”那工友和他毕竟熟悉了,不至于被他唬住,但也感觉相当晦气,在一边双手交叉,翘起二郎腿。

  这句话如同穿心之箭刺穿了那员工的心。很早就已经一无所有的人,真的完全不会对失去产生抗体吗?

  他哪里知道。也许只是他自己实际上比较敏感吧。

  恍惚片刻,直到飞船转移到目标附近,一切嘈杂刹那间消失殆尽的瞬间,他才缓过神来。

  看着窗外沉寂的宇宙,他不禁有感而发,开口问他工友:“你相信灵魂吗?”

  “蜂巢塔?”虽然他的工友半天没开口,但他们二人早已相当默契,对话完全没有缓冲时间。

  “不是……就是传说中那种灵魂。”这员工表示抛弃理智。

  “那种?蜂巢塔起码还不管你死在哪,下一秒就能瞬间回收你的认知到其他身体里,意识都不带断的,还算有迹可循,那种完全是神话的灵魂有什么说的?”工友并不愿意为了安慰他抛弃理智。

  “至少我们还并不能证明其不存在吧。”他知道自己的工友完全不是什么感性的人,他也不是。对于这种不给面子的回应他并不意外。

  “就算存在那又有什么关系?”那人毫不客气,“他们存在于我们的传说中,我们呢?我们之间完全没有任何交流,就算有符合条件的存在,八成也是完全独立的东西,有什么意义吗?灵魂只是远古时期完全没有任何基础就编出来的童话而已。有什么东西能够让你这个没良心的寄希望于灵魂吗?”

  “那倒确实没有。”面前的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地熟悉,还是跟他一样的老伙计。

  那老伙计回头看他一眼,接着说到:“别在乱七八糟的地方抑郁了。我们这些人还不就是被养在缸里的鱼,有什么好抑郁的。心情是自己产生的,不是别人给的。何必这么折磨自己呢?大不了我帮你。我说什么也是数据损坏过好几次的人了,失忆又不是死了,有什么好难受的。”

  “谁还没死过几次。你可不用了,目测就是帮倒忙的。”对方一真的试图安慰他,他反倒更难受了。他可不仅仅是因为对方的失忆而难受。更让他难受的,实际上是刚刚清楚的工作原理。

  如果工作原理与他理解的相同的话,那失忆可真是一种过于残忍的死刑。

  他那工友此刻正看着他一时没有注意穿梭机的航向。本来他们的任务只是在黑洞外围区域放下探测器,然后返航,但穿梭机在无人监控的情况下很明显出了问题,直接靠近了黑洞引力范围。

  警报声瞬间响起,二人瞬间一起看向仪表盘。但一切已经为时已晚,下一瞬间,他们目之所及的一切都被撕碎了。

  警报声戛然而止。

  通讯声取代警报响起,那员工睁开眼睛,自己正倒在地上,身上完全没有穿防护服。他扶着一边爬起来,令他惊奇的是他完全没有受伤,周围的一切都完全没有被撕碎,而他们并没有回到蜂巢塔的另一个身体里去。

  他记得好像发生了险情,但好像又没有。不知怎么回事的他只得去接起电话。

  “喂?这里是观测中心Z类灵能世界三号观测站。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