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下汴梁城的时候已经接近黎明时分了，因此当我和李翼交谈结束的时候，天已经是灰蒙蒙的亮了。
士卒们都没有休息，来来往往，整理清点着城内的物资军备。在一片片“嘿呦嘿呦”的鼓气声中，汴梁城粮仓中的粮草便被装上了马车，盖上了两三层厚重的雨布，再用绳索绑结实了，这才伴随着“嘎吱嘎吱”的木轮声中离开了汴梁。
“汴梁城中的百姓听着，立即收拾好家当，跟随我军离开！”
在几位将领各自带着一支近百人的队伍，分散在汴梁城中扯着嗓子大喊着。
汴梁城中的守卫不过两千。昨晚李翼率军攻入城中，很快就将那些来不及逃跑的守卫俘虏了，根本没有闹出多大的动静。
因此，这汴梁城中的百姓根本不知道汴梁城已经被拿下了。
而下雨的早晨，大多数人都喜欢多睡一会儿，这帮将领如此“扰民”，自然也引来百姓的埋怨：
许多人打开了窗户，刚想要骂上几句，这才发现那些“扰民”的将领不仅手持兵刃，而且连他们身上的盔甲也都陌生的很，完全不是城中守卫军的盔甲。
北秦的疆域已经很久没有遭到入侵过了，但这并不表示北秦的百姓们会觉得他们不会经历城池失守。
成王败寇，没有人会一直赢。
这些百姓们也都明白。
那些本想要谩骂几句宣泄不满的百姓把话憋了回去，默默地关上了窗。
几条不知好歹的狗从院子，或是弄堂里窜了出来，冲着那些将领狂吠。
然后，就倒在了血泊里。
将领们带着各自的队伍边走边喊，不消多时便让整座汴梁城的百姓都听到了通知。
汴梁城中的修士和权贵早就跑了。剩下的这些百姓其实也没什么家当可收拾的，基本一人只要一个包袱，就可以把他的全部带走了。
所以当将领们喊完一圈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有收拾好全部家当的人出来了。
他们在兵卒的引导下，跟随着“嘎吱嘎吱”的运粮马车，前往了沙城。
“沙城那边通知了么？”
我在汴梁城的哨塔上，看着下方的百姓跟随着兵卒出了汴梁城的大门，前往沙城，还算整齐。
“我已经让老杜回去通知了。但沙城的话，撤离起来肯定没有汴梁这么快。”
李翼就站在我身侧，与我一同看着下方的情况。
“俺不走！这是俺家！你们这帮挨千刀的畜牲呐！让北秦王把你们统统都杀咯啊！”
一声刺耳的哭喊好似打破了平静。
我与李翼同时望向了声音的方向：
那里本该齐整的队伍断开了，空出了一小块空地。一个老太婆倒在中间，半支起身子，在雨水的衬托下格外的凄凉，她用手锤击着地面，哭爹喊娘。
一个维护秩序的士卒赶紧上前想要把老太婆拉起来，却被老太婆一把推开了。
“畜牲啊！抢俺们的东西啊！还要打人啊！没天理了！”
那士卒大概是个新兵，没见过这样的场面，竟然愣在了那里。
“不许打我娘！”
又是一声怒吼，边上的人群中一个黑脸的壮汉拎着一把割稻的镰刀冲了出来。
新兵下意识地回头看那个冲出来的壮汉，然后，这新兵的脑袋就硬生生被壮汉手里磨的发亮的镰刀割了下来。
那壮汉拎起那士卒的脑袋，煽动着边上一圈百姓。
“这些南蛮子抢我们的地，杀我们的亲人，我们不能答应！守城的**没骨气，咱们把这地给抢回来！”
壮汉一手拎着那士卒的脑袋，另一只手将镰刀高高举起，而那一圈的百姓中竟然也有人跟着他一起举起了手，大声喊着。
“抢回来！”
“抢回来！”
“抢……”
李翼取出了弓，挽弓搭箭，一箭射出。在那黑脸壮汉刚刚喊出第三声时一箭射穿了他的头颅。
吓得周围那些伸手一起呐喊的百姓赶紧把手缩了回去，抱头鼠窜，寻找着围墙，树木一类的阻挡物。
那老太婆见黑脸壮汉被一箭射穿了脑袋，倒在地上，忙不迭地爬了过去，抱起那黑脸壮汉的脑袋，哭天喊地。
“你们这帮畜牲啊！杀我儿子，你们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在前面维持秩序的将领终于带着几个士兵来到了这里，我身边的李翼这才大声呵道。
“乱序者，杀！”
那将领回头对着李翼一抱拳，然后立即转身抽刀，将那老太婆一击毙命。
那将领抹干净刀身上的血，收刀入鞘，环视了一圈贴在墙上瑟瑟发抖的旁观百姓，厉声喝道。
“还不赶紧排好秩序？再有闹事的，这就是下场！”
那些个百姓闻言赶紧排好了秩序，纷纷低着头，完全不敢与那将领对视。
我收回了目光，李翼收起了弓，突然开口问道。
“王上，为什么要带上这些百姓？”
我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
“那……不带了，直接撤军吧。”
李翼嘴角一扯，显然是因为我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回答让他没能反应过来。
我微微一笑，然后才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百姓愚昧无知还自以为是，只顾眼前，歪曲事实的本事也是首屈一指……朝堂里的人总说穷乡僻壤出刁民，但其实哪的人都是刁民。可恨。”
“但这并不怪他们……每个人总觉得自己与众不同，认为自己不会成为那刁民的一员。可真当这样那样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就算先不提你是否有经受得住风雨的本事……那站在风口浪尖上的勇气，你又真的拥有吗？”
“不说话就不会惹事，跟随着大众就永远不会有罪。法不责众，就是这个意思。”
“大家都是这么想的，于是大家都成了刁民。偶尔有个出头鸟，然后就被像你这样的人射杀了。”
李翼一脸茫然，似乎是听懂了我说的话，但又不明白我在说些什么。
“我的意思啊，就是与其让这群刁民不可控，还不如尽早收拢过来。一致对外这种事情，他们还是很擅长的。”
李翼点了点头。
自从李翼射出那一箭之后，汴梁城的百姓就彻底老实了，偶尔的几声争吵，也基本来自几个兵卒之间。
汴梁城中七万多百姓，浩浩荡荡走了近一天的光景，这才全部跟随着军队来到了沙城。
当时我攻下沙城时，沙城中的修士和权贵并没有离开，在李翼的“调教”下都也听话的很。
撤离的命令传来时，他们就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家当。但沙城毕竟原本是袁雄的，其中的粮草军械本就比普通的城池更加充足。
因此，汴梁城中所有百姓都已经撤离到沙城的时候，沙城运送物资的车队仍有四分之一尚未出发。
虽然我预想着一天之内撤离完毕，但如今的状况，我也没啥可讲的，只能怪自己判断力还是有些偏差。
星辰的通讯。
“哥，我用无人机去兖州的PY，镇城，邺城巡视过一遍了。没有大队的兵马，只有一些守军，至于修士之类的，也没感应到……”
兖州的兵马全部撤离，修士，甚至城主都离开了原本的城池，这若是不发生些什么，恐怕都说不过去了。
我接过了星辰的话，斩钉截铁地说道。
“他们提前逃了。”
“对，兖州恐怕跟你预测的一样：要出什么大事了。”
“嗯。对了，沙城来的兵马百姓接收的怎么样？”
“这哥你就放心吧，我虽然选择庆城作为我的陆地基地，但重要的东西我都送上卫星了。他们住进来，不会有问题的。”
“哦对了，常箐姐先前给我通话让你回去一趟，说什么小姑娘要找爸爸……”
星辰的语气慢了下来，轻轻地试探性地问道。
“是易殇吗？”
我的心像是被钩子勾了一下，生疼。
咬了咬牙，这才回应道。
“不是……是一个以前在别的世界里遇见过的小丫头……”
“我在沙城的瞭望塔，你把我送过去吧……记得别把李翼也送过去。”
“好。”
我扭头看着这一天一直跟随在我身边的李翼。
先前在沙城外看见的那一身暗金色铠甲，其实是一身因为连日降雨而受潮发黄发黑的的白甲。当时之所以觉得那是暗金色，只是因为李翼那一身根本遮掩不住的皇族贵气而让我自然而然就产生的联想而已。
一直关注着沙城撤离进度的他也发现了我的目光。
他笑了笑。
“你是王上，有什么事儿，直接吩咐就行了。”
“没啥事，就是赶紧撤离。”
我稍稍远离了李翼一些，免得他被等会星辰的传送光束波及，跟我一起去了荆州明圣都王宫。
而李翼见到我的几步后退却有些不明所以，但他却也没向我靠近。
天又黑了，雨还是噼里啪啦下个没完。
星辰的这束光其实不太亮，只是在这黑咕隆咚的雨夜里显得有些晃人。
光束落在了我的身上，面前的景象便又是一阵模糊。再重新变得清晰的时候，我已经回到了荆州明圣都的王宫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