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疯了么？”
尽管这一句听起来似乎蕴藏着一丝玩味，又或许是调侃。但总体而言，龙渊的嗓音依旧稳如泰山，不似过往。
很是烦躁，我用手捂住了脸，使劲揉了揉。
“抱歉……”
可半透明的手根本遮掩不了我的视线，而灵魂也仅有碰撞的感觉，“揉”这样的动作其实根本做不出来。
没什么意义，但我又确实稍微冷静了一些。
“是的。”
“可是我不能在这里止步。”
我抬头仰望着龙渊。
在龙的世界因为催动使用屠龙剑猝死，没人发现，挺逗的，但也确实没什么办法。
龙渊是半神，能耐大得没边，虽然不知道包不包括起死回生，但他肯定是有什么方法可以达到类似的效果的。
他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龙渊，你有办法的对吧？”
我从没有现在这般期盼别人答应自己的请求。
或许先前是因为星辰总会为我准备好备用方案，或许是从前我都会做好面对最差情况的心理准备。
这一次没有了。
死在这里，等星辰发现多半为时已晚了。
最差的情况，这一次，我怎么也面对不了。
“我可以不用屠龙剑，不去学那什么招式。死了，也可以。我不想错过两天之后的那一战，我还有想要最后了结的事儿……虽然可能到时候还是会说不清楚，但至少，我自己能勉强画下句号了。”
我明明是在请求，可偏偏说着说着，就渐渐终于认清了自己。
该拥有的其实我都已经拥有过了，所以，结束的时候，再怎么不舍，也只能失去了。
龙渊鼻息悠长，停顿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我早就跟你说过，躲起来，否则就只能是死路一条。为了让你能老实，我还把那小家伙从欲宗那带了回来，结果呢，你还是这样。”
龙渊的稳重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切切实实的令我感受到了一种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前辈的压力。
可我啊，也早已不是从前私塾教堂里呆笨贪懒的小学子，不是修行路上一事不知的修道徒孙，更不是亲人好友庇护下不知世事的蠢笨了。
前辈的谆谆教诲，我再也不会小鸡啄米一般只点头不入心。
所以面对龙渊此刻恍若责问一般的目光，我毫不畏惧地迎了上去，轻笑。
“那还真是抱歉啊，又让你失望了。”
双双哑然。
什么都不必说。
龙渊早就知道他劝不动我。
他知道我就是这样，明明知道前面有陷阱，还要硬着头皮踩进去的人。或者说，只有我把那些陷阱都踩了，才能让那些我想要保护的人安全通过。
反正，我是没有梦想的。
“你觉得九灵怎么样？”
我不知道像这样的灵魂状态还能维持多久，认不认清自己与我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回去画上句号，即便不圆满，至少完整。
龙渊没什么犹豫。
“她是个好姑娘。”
“不，我是指神啊那什么的方面。”
“嗯……那也是个好姑娘。”
龙渊稍稍迟疑片刻，还是这样回复。
九灵若是想要觉醒神力一步成神，除去那些蝇营狗苟大头苍蝇的干扰和一众隐世圣尊的态度之外，最重要的，甚至起决定性作用的，就是他龙渊：
现今万世万界之中的半神，未来与神界大战最大也是最可靠的倚仗。
龙渊尚在我身上的时候，我从来都没有提到过九灵。所以对于九灵就是救世主这件事，他也是清楚。
而他“夸赞”九灵是个“好姑娘”，也就意味着他对救世主没有敌意。
故此，我才继续问道。
“那你能帮她么？”
“不行。”
龙渊拒绝了。
太奇怪了。
表现得想要帮九灵的人却连请人帮忙的诚意的都没有；明面上敌对实则想保护九灵的人在这样的关头却不敢露面。
明明没什么敌意的龙渊也是毫不犹豫地拒绝。
救世主就这么招人记恨么？
我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了。
大概是问完了。
可龙渊似乎没有离去的意思，他鼻息悠长，带起的微风夹杂着缕缕尘烟地气。
我仿佛明白了。
就是“气”啊。
九灵作为救世主，背负滔天气运，命数缠绵，如缕衣织。任何与其过多接触，有所牵连的人都会被缠上重重因果，剪不断，理还乱。
所以，在做好万全准备之前，只要九灵不是在必死之境，他们尽量选择不出手，即便被迫出手，也会尽力减弱自己在事件之中的影响力。
所以他们总是拒绝帮助九灵并不是因为他们真的不愿出手，而是我的问法有问题。
“那你能帮我么？”
龙渊悠长的呼吸骤然停止，望向我的目光逐渐变得凝重。
“你确定么？”
“陆盛风说我就该死了，可我还是活到了现在，自然是承担得起。”
“这可不是儿戏！”
龙渊神色很是认真。
他还在劝我，即便他知道我肯定不听劝。
呵，成了半神，还真当自己是前辈了？
“你不是说我已经死了么，情况还能差到哪里去？大不了同归于尽，反正我不亏。”
“这一次是我的主动前行，虽然路程好像不长，过程还很潦草，甚至可能还是错的，但至少给个完整，有个结尾。”
龙渊终于笑了，一个果然不出我所料的笑容，很是难看。
“好。”
一抬手，那柄因为力气不足而被我摔在地上的屠龙剑便腾空而起，落到了龙渊手中。
屠龙剑上所有的刻印纹路瞬间同时亮起，一道爪中握着一团淡绿色小小光点的金色龙影立即在剑身上浮现。
金色龙影缠绕于剑身上，似是富有自主意识与情绪的生灵一般向龙渊欢喜地轻声吟呼。
然而龙渊却没有对金色龙影的欢呼雀跃有任何的反应，径直伸手抢过了金色龙影爪中握着的淡绿色光点，如同捏着一颗绿豆一般捏在手中。
自己对他的欢喜他不仅视而不见，还要抢走自己的东西，那金色龙影很是委屈的悲鸣一声。
可龙渊现在真可谓是“铁面无情”，竟然直接松开了手，令屠龙剑掉在了地上，那缠绕于剑身之上的金色龙影也随着龙渊的松手一下子没了踪影。
“屠龙剑摄取了你太多的生命之气，仅存的这些，大概是够再你活个一两年的……当然，如果你如果还是催动生命之气用于对敌的话，那死的更快些。”
“但你若是不想死，你并不会真正死去。”
龙渊屈指轻弹，那一颗绿豆一般的生命之气光点便被弹向了躺在地上的我的身体，径直没了进去。
而我的灵魂也在光点没入身体的瞬间仿佛有了归属感，代替了之前那种怅然若失的莫名空洞。
龙渊就像是特地办这一件事儿才来到这里一般，事成转身，身影几近透明。
“龙渊，谢谢你救了亭瞳！”
我本意是想要跪一下的。
毕竟若是照之前所想，丢掉心中的执念自私，放弃追寻那个根本没有结果的结果，看着亭瞳健康长大，便是我未来的中心。
然而虽然灵魂状态之下依旧可以看得到腿和脚，但本质上依旧是漂浮着的，并不是站立，所以我根本跪不下去。
“亭瞳？”
虽然龙渊只剩下了一个淡淡的轮廓，但单从扭动的轮廓中也能看出，他回头了。
“这个好听。”
龙渊离开了。
躺在地上的身躯之中突然爆发了一股极强的吸引力牵引着我的灵魂再度回归自己的身躯之中。
眼前一片漆黑，浑身上下的无力感与疲惫顿时充斥了我的全部神经。
大概这就是后遗症吧。
没什么办法，只能慢慢等着体力恢复。
也不知多久，总算是睁开了眼。
眼前场景未变，仍是我脱力之前的样子。
此前与龙渊的对话现在终于清醒的时候一回想，反而像是大梦一场。
可无论是真是假，他说的对，这就够了。
“哥，九灵强行破坏了束缚她的灵阵，东北方向，如果设她从这里逃逸时的速度为平均速度，那么这一会儿，她差不多该到弗尔里洛斯了。”
星辰的声音突然从通讯器之中传来，令我立即进入了状态。
“常箐姐，你们，都没事吧？”
“没事！”
“外面什么情况？”
“已经动手了，但人多水乱，一时间大概反而谁也进不来……我会盯着的。”
“弗尔里洛斯呢？星际联盟分部里没人么？”
“昨天突然全部撤离了，我看过了，很干净……当然，为了避免他们任何折返的可能，我黑了他们的传送系统和这里的能源供给。”
虽说混元界之中有神族的影子，但毕竟现在的混元界之中是有圣者坐镇的。神族就算派遣圣者前来，也先要击败有着混元界本土实力加持之下的猴哥，如此之后，才能进入混元界向九灵动手。
这对神族来说可能并不算困难，但也必定是个不可避免的麻烦。
毕竟现在并不是全面开战的时候。
所以相较于神族，我其实更担心的是星际联盟的反应。
星际联盟分崩离析，那几个没有头顶星际联盟盟主约束的圣者反而危险。
那几个圣者，是凭自身实力强行突破的圣者，而不是引得一个世界共鸣后晋升的圣者。
没有世界作为后援，虽力有不逮，但却也是真的无所约束。
“所以说一时间九灵反而安全了？”
“不，她这会儿应该已经碰上什么人了。”
“东边青州那个什么破教派这两天召集了所有的信徒进入各地教堂会所之中礼拜祈福。虽然没检测出什么异常，但我觉得，有什么东西要来了。”
“管他什么东西，按计划动手呗。”
“龙的世界，一千龙裔，我，龙妍，苏雨馨，开门，传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