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老项回到家里，对老伴儿说：“你猜这几天张一民去哪了？他和都老太太去Xm旅游去了，唉！我就想不通，当初有多少人给他介绍对象，哪个不比都秀云强啊！可是他连看都不看一眼，还跟人家热心的老王急了，你说你不找老伴儿，你可别找啊，你怎么又找啦？而且找的是这个都秀云，真是不可思议！我问他为什么要和都秀云去Xm？他说：人家把机票都给我买好了，我能不去吗？你听听，这是理由吗？”老伴儿说：“那也背不住，是都秀云买好了机票，老张觉得不去不合适，就跟着去了呗，老张那个人你还不了解，表面倔，心里其实挺软的，那是个老实人，规矩人，只能说，都秀云有心计，不过我看这事儿真有可能成。”
周五中午张晶打电话说今天回家，下了班三口儿就带着一大堆东西回家来了，闺女姑爷齐上灶，晚饭很丰盛，姑爷还打开一瓶红酒，陪岳父小酌，老张见了外孙也格外的高兴，饭吃完了，也不用老张动手收拾，到点老张又下楼遛弯儿去了，老项问他：“你和都秀云的事儿想好了？”老张说：“我想什么呀？”老项急了，说道：“你都跟人家去Xm玩儿了一趟，现在没事儿啦？你没听这帮老太太都说什么呀？说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真吃上了，尤其是那个老王太太说：你们别看她个儿不高，肚子里都是心眼儿，愣是把张一民划拉到手了，你们看她多有手腕儿啊。”老张无语，回到家里，张晶想问又不敢问，犹豫了半天，小心翼翼地问老爸：“爸，他们说您和都姨的事儿是真的吗？”老张不说话，闺女怕再把老爸惹急了，也不敢再往下问，带着孩子走了。
周日，都出来遛弯儿，唯独不见张一民出来，早晨没看见他，晚上也没见他出来，都老太太上到二楼，试着按他家的门铃，半天，门开了，只见张一民的脸通红，都老太太问他：“今天一天没见你出来，怎么了？有病了？”老张说：“可能是昨天感冒了。”他说着，往自己的卧室里走，又躺在了床上，都老太太用手摸了摸他的前额，这一摸，可不得了，都老太太说：“你发烧了，最少也得有三十八度，你家里有体温计吗？”老张说：“有，就在那个梳妆台的抽屉里。”都老太太拉开抽屉，拿出体温计，甩了甩递给老张，几分钟之后，都老太太一看，说道：“三十八度五，你家里有退烧药吗？”老张说：“有也早就过期了。”都老太太说：“那就赶紧去医院吧。”说着就要拉老张往外走，老张说：“感冒不用看，根本就没有治感冒的药，过几天自然就好了，感冒病毒就是一个礼拜的存活期。”老张说什么也不去医院，都老太太说：“你不去医院，不吃药，那也得喝水、吃点儿东西啊。”老张说：“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吃，就想睡觉。”都老太太说：“那你也得喝点儿水啊。”他在厨房里找到暖瓶，用手了颠了颠，拿下瓶塞，一点热气都没有，早就凉了，她马上打开天然气，烧了一壶，水开了，她将暖瓶灌满，又斟了一杯端到老张的床前说：“你先喝一杯热水吧。”说完，他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坐在了床边，老张看着这杯热水说：“感冒就是躺着休息+多喝热水，过几天就好了。”都老太太笑了，又回到厨房找来一只空杯子，两个杯子倒了几次后说：“现在差不多了，你喝吧。”老张坐了起来，端着杯子，一口一口地喝着，感觉一股暖流流进了身体里，一杯喝完了，老张说：“再来一杯。”都秀云将暖瓶拿到他的床前，又给老张倒了一杯，放在床边，走了。
两杯热水下肚，老张觉得好多了，都老太太刚走，他就去小便，一看尿特黄，这是有火啊，他躺在床上，时间不长，门铃又响了，他又去开门，是都秀云做了一碗热面汤端来了，里边还甩了个鸡蛋，还有西红柿，可能是因为一天没吃东西了，老张见了热面汤，好像有了食欲，都秀云去厨房拿来一双筷子递给老张说：“一天不吃东西哪行啊！快趁热吃了吧。”很快，一碗热面汤被老张喝光了，汗也下来了，都秀云又去卫生间拿来了干毛巾，用热水浸湿，要给老张擦脸，老张接过冒着热气的热毛巾，不好意思地说：“我自己来吧。”脸擦完了，他又躺下了。都秀云看着老张喝完了热面汤说：“怎么样？你要是没事儿，我就走了。”
老项有两天没见老张了，老项给老张打电话说：“你又有什么事儿了？我可有两天没见你啦！”老张说：“估计再有两天也不行。”“你又怎么啦？”“我感冒啦，这次感冒厉害，昨天发烧38℃5。”老项一听，马上来了，进门就问：“你怎么还感冒啦？吃什么药了吗？”“没吃。”“也没去医院看看？”“没去。”“这两天也没吃东西？”“吃了，昨天晚上是都秀云给我做的挂面汤，今天三顿饭都是她做好了给我端来的。”老项一听，乐了，说道：“都秀云还真行，雪中送炭，这是天赐良机啊！我说你也别不好意思了，干脆你就让都秀云搬过来照顾你吧，不过得先说好了，你们这叫搭伙过日子，到时候谁有大病了，谁的孩子负责领走，别给对方找麻烦，都是这把年纪的人了，谁也折腾不起了。”半天，老张说：“这话怎么说的出口啊！”老项说：“说不出口？说不出口，你将来就受罪吧！”老项见老张已经有人照顾，而且感冒已经好多了，站起来要走，临出门时又嘱咐他一句：“我说的话你好好想想，省得将来后悔，到时候你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几天后，遛弯儿的人们发现老美男子和都老太太在一起遛弯儿了，老王太太说：“嘿！你们看看都老太太一点也不背着人了，看来是真的成了。”老赵太太也跟着起哄说道：“我早就说这个都老太太不简单，手腕儿高，你们不信，怎么样？成了吧，可惜了这个好小伙儿了，这就叫：好汉无好妻。”老张和都秀云走的快，一会儿，这俩人过来了，王老太太眼贼，用胳膊碰了旁边的赵老太太，小声说道：“别说了，人家过来了！”其实，都秀云早就猜到这些老太太们说啥了，她和老张经过这帮老太太的时候，故意大声若无其事地说道：“这帮王八蛋，狗嘴里还能吐出象牙来？”被都秀云这一声臭骂，立时鸦雀无声，谁也不再议论了，其实她们更怕老张。
这帮老太太里也不都是是非人，江老太太就说：“你们都有自己的老头儿，你们嫉妒人家干啥呀！要不你们都离婚，也去追老张？人家两个人在一起，只有人家自己知道合不合适，你们跟着瞎操什么心啊！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啊！”因为都秀云厉害，嘴不饶人，老张又倔的出奇，不久就又风平浪静了，但是都秀云再也不理她的那几个朋友了。
张一民终于和都秀云走到一起了，尤其是每天晚上遛弯儿，都秀云都在右侧挎着老张的胳膊，就像一对相濡以沫的老夫妻，展现在人们的面前。都秀云承诺了自己的诺言，家里的活全包，家里的什么事儿也不用老张操心，老张过起了神仙的日子，晚上睡觉都秀云打呼噜，怕影响老张睡眠，她自己睡在最外边的那间屋子里，离老张的卧室远远的，中午饭再也不是老张原来的四个小菜儿了，腐乳和榨菜只是早晨吃早点偶尔吃点，中午则是荤素搭配，鱼和虾换着吃，每个星期都要吃一顿饺子，饺子馅儿也不重复，这个星期吃三鲜馅儿的，下个星期吃豆角猪肉的，几个月后，老项说:“张一民，你胖了，看来都秀云对你照顾的不错啊。”老张说:“她挺能干的，做饭也是把好手，我在家里，她什么都不让我干。”
进了十月份，都秀云说:“下个月这儿就该供暖了，海南咱有房子，咱俩要是去海南，这儿的暖气费就可以不交了。”老张问:“海南的房子是什么样的？”都秀云说:“是两室一厅，但是房子小，厅也小，总共还不到六十平米，是墩子楼，都说是金角。”老张说:“要不我跟你去看看。”都秀云说:“咱要是去，最好就在那过冬了，就得把这儿两处房子的供热问题提前报停，这一冬就省四千多块钱。”老张想了想说:“那就听你的，今年冬天咱去海南。”都秀云到供热站办理了报停手续，十月底，他俩就单独飞到海南去了，每年都是几家一起去，今年都秀云跟谁也没打招呼，自己先去了，老王太太说:“我们算是把都秀云得罪了。”江老太太说:“得罪了人家，也是您的不对，人家的事跟你们有关系吗？”
老张跟着都秀云来到了海南都秀云的房子一看，房子虽然小，可是两室，而且屋子里收拾的干干净净，收起上面盖的单子就能睡觉，客厅和厨房里也是一成不染，厨房的煤气打开就能用，锅碗瓢盆齐全，客厅里还有个三十七寸的彩电，老张特满意。因为是直飞，出了机场就有公交车，所以都不觉得累，到了家里，都秀云就准备午饭，午饭很简单，就是泡方便面，面包就榨菜。吃完午饭，睡了一觉，都秀云去超市买菜，接着准备晚饭，都秀云说:“明天就好了，我早起，去菜市场去买菜，便宜还新鲜，市场上啥都有，都比超市便宜。”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都秀云拿出两个毛巾被，她怕老张心里犯忌，说:“你住在这个大间里，这以前是我住的，这个毛巾被是新的，没人用过，睡觉的时候，你要是能听见我打呼噜，就把门关上。”可是，晚上睡觉的时候，窗户和门要是都关上，就没有风了，感觉憋的慌，老张又把窗户和门都打开了，几天下来，老张感觉很惬意，每天都跟着都秀云去市场买菜，他当力工，更重要的是，他适应了都秀云的呼噜，没有呼噜他还睡不着了。
在海南生活了几个月后，四月份海南开始热的时候，他们又飞回来了，这样过了四年，第五年的时候，都秀云摔了一跤，她预感到身体要出问题，对老张说:“咱俩的年纪一年比一年大了，我说干脆把这个房子卖了吧，现在房价还在涨，还能卖和好价钱。”在他们回来之前，都秀云将这房子和家具一口价卖了六十万。四月的北方，清明一过，也开始春暖花开了，五年下来光暖气费就省了两万多，海南的生活费用还低，都秀云把省下来的钱都存在老张的存折里，老张没有花零钱的习惯，但是都秀云总是把一千块钱现金放在张一民的上衣兜里。一晃五年多过去了，老张也明显发福了，可是，有一天晚上，都秀云躺在床上说:“我的这条腿有点疼。”老张说:“要是疼的厉害就去医院。”都秀云说:“今天太晚了，明天再说吧。”半夜里老张被“咕咚”一声惊醒，他起来一看，是都秀云趴在厕所外边的地上，他赶紧把都秀云搀扶起来，问她:“你去厕所了吗？”都秀云说:“还没有。”老张扶着她进了厕所，呆了好一会儿，都秀云才勉强起来，但是感觉右侧的手脚不停使唤了，老张立刻感到问题严重，说:“我们马上去医院！”都秀云说:“马上给大宝打电话吧，让他过来。”老张说:“不用，他明天还得上班啦！”老张架着她右胳膊，他左手扶着楼梯把手，下到一楼，打的去了医院，到了医院，大夫问明情况，见老太太说话都不利索了，又做了CT，最后大夫说:“你血压高你自己不知道啊？你们怎么才来啊？最佳治疗时机被你们耽误了，这种病发病四小时之内马上到医院输液，就没问题了，可是现在不行了，回去慢慢恢复吧。”从此，遛弯儿的人们每天都能看见老张搀扶着都老太太，艰难地往前小步挪动着，到了后来，老张干脆让她坐在轮椅里，每天推着她出来“散步”，这些老太太们又都议论开了:“都秀云还是有福气啊，老了还有人伺候，比儿女都强，别看是后老伴儿。”要是被老项遇见，老项就帮他一起推着轮椅，两个人谁也不说话。进了楼里，老张扶着都秀云上楼，老项帮着拿着轮椅，把都秀云安置好了，老张送老项下楼。老项问他:“你后悔吗？当初我该说的可都跟你说了。”老张说:“谈不上后悔，她伺候我好几年，我这才伺候她几天啊？我有什么可后悔的。当初是我乐意，现在我眼前就是火坑，我也得跳啊！”
都秀云半身不遂有一年多了，老张每天给她按摩，可是效果甚微，说话的功能也在退化，她右手不能写字了，她就用左手练着写字，终于有一天，老张买菜回来，看见都秀云躺在床上，旁边放着两张A4的复印纸，和一个存折，她示意老张看，老张拿起那两张纸，只见上面歪七扭八地写着:“一民，我们俩在一起生活快六年了，实在对不起，还让你伺候我，给你添麻烦了，本来你可以生活的很幸福，可以有个心爱的美女陪着你度过晚年，是我打乱了你的生活，对不起了！这个存折上有一百五十多万，是你这些年的工资和我们过日子剩的钱，还有我卖房子的钱，我要是先走了，这些钱够你养老用的了，楼上的房子我想留给大宝，他也有孩子，孩子将来上学得用钱……”老张还没看完，就发现都秀云的眼睛闭上了，泪水顺着眼角往下流，老张怎么叫她也没有反应了。
都秀云火化后，大宝端着都秀云的骨灰盒问张一民:“张叔，您看怎么办好？”老张说:“前些年你爸去世的时候不是给你爸卖了墓地了吗？你就把你妈和你爸放在一起吧。”都秀云走了，老人们都说，人死了，灵魂也要绕梁三日，都秀云赔了老张过了六年，现在都秀云不在了，已经七十七岁的张一民，又回到了一个人的日子里，他每天睡觉，再也听不到都秀云打呼噜的声音了，早晨的早点又恢复了他原来的四个小菜儿，有时候也偶尔出去喝一次豆浆，买个烧饼夹个鸡蛋，久而久之，他发现自己的肚子小了，但是气色还是蛮好的，但是再也没有人和他提找老伴儿的事儿，每天晚上遛弯儿的时候还是老项陪着他。全文完
2023-1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