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科幻小说 > 我们的秘密基地 > 第十八章 亲眼见证

  望着礁岩上那个轻飘飘的,好像要被风卷走飞上天空的纤瘦身影,燕景行的心思一时恍惚。

  他还记得,在即将抵达白月镇的公路上,坐在车里昏昏欲睡的时候听见了优美飘渺的歌声;清醒过来后,他立刻将脑袋探出窗户,看见唱歌的人正安静地坐在相似的礁岩上,就像是浮上海面休憩的美人鱼。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季春藻。

  他在这座海边小镇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自那以后,其实才过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但期间度过的经历对他来说是丰富多彩的,像是要将无聊苍白的过去一起涂抹和覆盖。

  他当然知道,春藻不是什么如梦似幻的美人鱼,她是真实可亲的女孩子,会有自己的小脾气、会和朋友闹别扭的同龄女生……

  即便如此,和她初遇时的印象是如此鲜明,牢牢烙印在了他的脑海里,在这一刻被相似的景象再度唤醒。

  “你在发什么呆?”

  身边的少女注意到他在走神,忍不住蹙起眉头。

  “……没什么。”

  燕景行回过神来,连忙笑着指向那个位置。

  “你看见了吗?春藻就在那里,她正在对我们喊话呢。”

  “嗯,看来没做什么傻事,只是出来散心了。”谢玉芝站住脚步,不再往前,“你去把她拉回来吧。”

  “……怎么,你不走?”

  “我就算了,她应该更想见到你。之后我可以把你们俩送回学校,这就行了吧。”

  大队长同学将双手抱在胸前,看起来有点不耐烦。

  燕景行想了想,觉得她大概是会错意了。

  “和我一起去吧,谢玉芝。”他笑着劝说道,“我猜春藻她一定还有话要对你说。”

  谢玉芝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偏过头去,小声叹着气。

  “唉,真没办法。‘做事做到底’……”

  她就像在劝说自己一样轻轻嘀咕,随后放下手,跟在男生后面,朝着海岸边的礁岩走去。

  ……

  脚下的土地逐渐变得柔软,仿佛经过海浪日以继夜的浸泡,野草变得稀疏,泥土的颜色呈现出深黑色泽。

  他们沿着护栏往前,只要迈出去就是悬崖峭壁,下面是漂浮着白色泡沫的浑浊海浪和险峻锋利的岩石。

  坐在礁岩上的季春藻看到已经靠近的他们,脸上绽放出大大的、愉快的笑容。

  她从石头顶爬下来,中途双手却突然一软,整个人跌倒下来。

  底下的两人都被吓了一跳,幸好他们这时候走到离得很近的地方,燕景行赶紧冲上前,将小姑娘接在怀里。

  虽然石头不高,但要真摔下来,也难免受伤。要是脸蛋被小石子划开就不好了。

  抱着季春藻软绵绵的身体,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忍不住大声抱怨道:

  “你也太不小心了!就不能看看底下情况吗?要是我不在怎么办?”

  “嘿嘿嘿,没看到你我就不会迫不及待下来了……”

  季春藻的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脖子,脸庞凑得很近,湿润发亮的发丝落在他的脖子上,微微拂动过肌肤的瞬间,也拨动了心弦。

  她傻乎乎地笑了,在他耳畔有气无力地说道:

  “不好意思,力气不小心用光了……现在手有点软……”

  “你、你没事吧?”

  小姑娘开口说话的时候,因为离得太近,嘴唇里吐出的气息都能用皮肤清晰地感受到,搞得燕景行的耳朵痒痒的。他镇定了一下心神,连忙询问情况。

  “我没事啊……景行,你刚刚没听见吗?”

  季春藻的话头微微一顿,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喜悦的心情溢于言表,少女的瞳孔如同阳光下的大海那样闪闪发亮。

  “我成功了啊!”

  成功了……?燕景行微微一愣,很快反应过来。

  “你是说,召唤‘外星人’的事情?”他压低了声音。

  “嗯!”季春藻用力点了点头,“不是普通的外星人,是像鲸鱼那样……超级巨大的外星生物,这次一定能让普通人也能看见!”

  她满足又疲惫地叹了口气。

  “真是太好了,我试了整整一天半,都不知道失败了多少次……”

  “等等,一天半?”燕景行听到一半,便忍不住惊讶地打断道,“你这两天都在这个地方?该不会觉也没睡,饭也没吃——”

  “饭,饭还是吃了的,从家里带了饭盒和矿泉水出来。”

  季春藻有气没力地指了个方向,让他看到一个倚靠在岩石边上沾满沙砾的书包。

  “也就是真的没睡觉?”

  燕景行仔细打量着小姑娘的苍白脸蛋,果然看到了淡淡的黑眼圈的痕迹。

  “你啊……”

  刚刚看她挺兴奋,但这才过了一会儿,女孩的眼皮就开始上下打架,一副马上要睡过去的表情。

  “不会要在这里睡了吧?”他环顾四周,“你说你‘成功’了,可我还没见到呢。”

  “……”

  季春藻没回答,她突然低头,将脸埋在他的胸口,同时还主动将手抱了上来。

  ——这是发生在一周内的第二次拥抱。

  上回是因为难以掩饰的悲伤,今日则是无法抑制的喜悦。

  同样是强烈的内心情感所驱使,情有可原。

  “额……”

  燕景行也自然而然要想要抱住她的肩膀,就像上次一样——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这样做,不太对劲。

  因为,现场不止有他们两人。

  他忍不住扭头往身边看去,发现大队长同学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在不远处围观,就算见到他们俩抱在一起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尽管对于初中生们来说,这是亲密过分的出格举动……燕景行觉得耳朵发热,回过神的他赶紧扶着季春藻站起来。

  “怎么,你们俩说完了?”谢玉芝语气平静地问道,“你现在可以跟我们回去了吧?”

  她一边说,一边望着海天一线的交界处,浸没在灰色之中。

  “要下大雨了。”

  “……玉芝。”

  季春藻却不管不顾,像是完全没有听到她的话,伸出手抓住了谢玉芝的胳膊。

  她的嘴角一点点慢慢咧开,绽放出的笑容越来越兴奋。

  “你来找我了啊,谢谢你。正好,我现在可以让你看到‘证据’了。”

  谢玉芝呆了一下,想了会儿才回忆起那天说的话。

  “又在说这个啊。”大队长同学有点无奈和生气,“你还真是不懂得吸取教训。”

  “别管以前,这次不一样,你在这儿等着看就好。”

  “……要到什么时候,你才能看清现实呢?想要对抗什么,就必须要拥有实际的力量,就算是小孩子也一样啊。”

  她的语气低沉下来,燕景行听得心中揪起,意识到要是不阻止两人,她们又要吵起来,结局一定是不欢而散。

  “最后一次。”他打断道,“春藻她有想给你看的东西,这是最后一次,在此之后,她就不会再来缠着你了。”

  燕景行又看向季春藻。

  “这样可以吗?”

  长发女孩笑了。

  “当然。”

  她慢悠悠地站稳,指向旁边的礁岩。

  “上去吧,那里看得更清楚。接下来,我会让你们看个够。可别惊掉下巴了。”

  语气自信得不像话。不过下一秒,她就一脸尴尬地低头求人了:

  “那个……景行,我现在身上一点力气都没呢,你能帮我推上去吗?”

  这种时候了,我还能说不行嘛。

  燕景行爬上礁岩,又帮着春藻上来,最后朝着下面的谢玉芝伸出手。

  “要帮忙吗?”

  “不用。”

  谢玉芝没理睬他的手,自顾自地抓着礁岩上的凸起爬上来,一边爬一边还在碎碎念:

  “我真是脑子有问题,陪你们瞎玩……我现在都后悔了,说不定是该把你们俩扔在这儿不管。”

  燕景行笑了笑,也没在意。

  虽然两人的相处时间不长,但他已经逐渐习惯大队长同学的性格了。

  ……

  等三人都上来后,季春藻闭上了眼睛。

  谢玉芝抱着胳膊冷眼旁观,燕景行盘腿坐下来,保持安静地等待。

  风变得更大了,呼啸吹过礁石上的年轻人们,裹挟着来自海绵上的水汽,森森的寒意顺着袖筒和领口溜入衬衣里。

  “天色变了。”

  他喃喃道。

  他听见身边的女孩正在深呼吸。一次、一次、又一次,胸膛微微起伏。

  季春藻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面朝大海,屹立在风中。精神好像完全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朝着远处空无一物的地方伸出手。

  长发和裙角一起飘动,汗水淌过她的额头。

  女孩没有说话,也没有别的动作,纯粹是在聚精会神地交流。

  真的能成功吗?

  燕景行为她感到担心。

  他当然相信春藻说的话,但很难否认这姑娘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的可能性;而大队长同学那边,他觉得应该不会再给春藻下一次机会了。

  ……

  谢玉芝在心中对自己说: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的确还有放不下的部分,但已经不再重要。

  她关心过季春藻的生活,想要帮助对方,但这个女生却总是沉浸在过去的悲伤所带来的阴影中、痴迷于妄想,自诩“现实主义者”的她无法接受这种不愿意改变自我的生活态度,所以才决定放弃。

  人无法拯救他人——何况她们俩的关系原本就没好到那种程度。

  只是经过考虑后做出的个人选择,仅此而已。

  谢玉芝思考着待会儿离开的事情。

  要等着她宣布自己失败呢,还是在她嘴硬反驳前就带走?看这天气,马上就要下雨了,而且很有可能是大暴雨,这人总不会固执到这种程度吧。

  ……不,也难说。

  还好,有这个叫燕景行的男生在,虽然他不知为何竟然也信了季春藻那一套,不过总算是个能正常交流的,应该会帮着自己劝说——

  “咦?”

  这时,谢玉芝听见了身边男生发出了惊疑的声音,像是看见了什么令人难以置信的东西。

  “怎么——”

  她的问题还没问出口,话头就停在了嘴边。

  在这一刻,谢玉芝同样察觉到了异样的到来。

  周围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安静了?

  天上的云停止了流动。

  风声和海浪的声音一起消失。

  连暗淡的天光都陷入停滞。

  她感到不安,脊背爬上了一阵莫名其妙的寒意,觉得自己就像是身处在一个异世界。

  谢玉芝忍不住开始环顾四周,随后,她听见季春藻的呐喊:

  “——抬头!它就在天上!”

  谢玉芝下意识地抬起头。

  极目眺望的远方,乌压压的云团低垂,那庞然大物的阴影,露出峥嵘一角。

  那是……什么?

  她张大了嘴巴,忍不住用手用力揉了揉眼睛。

  但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那惊心动魄的恐怖奇观没有改变,改变的是她,是十四年来对这个世界所有现实的认知,在这一刻被颠覆:

  云团之下,数条巨大的触须如同接天连地的龙卷般垂落下来,正在慢悠悠地蠕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