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鼎定河山 > 第一百一十三章 兰芝以芳

  原本,像冯迅这般小娘子顶多也就能喝喝果酒,但方兰芝说江湖儿女要喝就得喝烈酒,那才叫豪气,有侠女梦的迅哥儿深以为然,于是,两位“女侠”首度尝到了醉酒的滋味。

  葡萄酒、枣酒、桑葚酒、柑橘酒、梅子酒、石榴酒、桃酒及梨酒等等,在千年前就有了。这些果酒,是以甜、酸、清、香的风味特色而为历代帝王将相、才子佳人及各兄弟民族所喜爱。

  汉武帝派使臣张骞两次出使西域,带回优良葡萄品种和酿酒技术,还招来了酿酒艺人,促进了葡萄栽培和果酒酿造的发展。当时的离宫别馆,遍植葡萄。魏文帝曹丕在写给朋友的信中说道:“中国珍果甚多,葡萄酿以为酒甘于麯药。”

  东汉时,扶风人孟佗,给大宦官张让送去一斛自酿葡萄酒,竟得凉州刺史之职。大昌时,胡食盛行长安、高昌葡萄酒传人宫廷,诗人王翰在《凉州词》中写有“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的诗句,更成了人们赞美果酒的千古绝唱。

  用杨梅酿酒,在晋朝已风行岭西,非贵人重客不得饮用。用柑橘酿制的甜酒,在秦楚已得“洞庭春色”之雅称。

  山梨酒采用自然发酵而成,被誉为“真酿”——“漫用大翁储百枚,以葡盖而泥其口,意欲久藏,施取食之,久则忘之,及半岁后,因园中,忽闻酒气熏人,清冷可爱,湛然甘美,真酿也,饮之辄醉。”

  而桑葚更是皇家御用的补品。

  这些个果酒,酸酸甜甜的,味道不错,度数不高,正是女儿家好饮品,方兰芝却反其道而行之,果然够豪。

  但这只是原由之一,关键是她不开心。

  虽说少年不识愁滋味,但于方兰芝而言,这近一年来的经历远非一个“愁”字所能概括。

  原本,一家人过得开开心心的,有两位兄长在前,作为家中幺妹的她备受宠爱。

  家里算不上富足,但也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过的并不窘迫。县境里的梓桐、帮源几个峒都坐落在山谷幽深地势险要之处,且当地物产丰富,漆树、楮树、杉木等资源丰富,方家便拥有一座漆园。虽然造作局的官员常来强取木材,也算在承受范围之内。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父亲和前来经商贩卖木财的人走的很近,经常带他们来家里吃饭,觥筹交错称兄道弟。

  她听不太明白父亲与那些朋友聊的什么,知道是关于摩尼教的。

  听母亲说,有一个叫李廷裕的在京城开封一家卜筮商店里用五十千钱买到了一尊摩尼像,此后摩尼教就在福建流传开,那些个行商的福建人便是摩尼教徒。在泉州,被称为“明教”。

  又有个叫张君房的受命主持修撰《道藏》,福建当地的明教教徒,通过各种关系,用大量金钱买通了他,他分别两次敕命福建进献《明使摩尼经》,使《摩尼经》进入国家藏书序列,以此扩大明教在大定的影响力和合法地位。那时,明教和摩尼经,不过是国学“传统文化“的一部分,没有像前面的朝代那样,视之若洪水猛兽。

  母亲又讲述了摩尼教的根本教义,为二宗三际。二宗指明暗,也即善恶。三际指初际、中际、后际,初际阶段,明暗是分开的。中际阶段,黑暗侵入光明,光明与黑暗斗争,两者混合。后际阶段,明暗重新分开。

  方兰芝听的云遮雾罩的,完全不明所以。

  母亲便将明教教义被归纳为简单好懂的八个字,“清净、光明、大力、智慧“。它吸收的教众中,各种身份的人都有,以社会中下层居多,有农民、书生、吏员、兵卒、盗贼、豪侠等。为了统一辨识和开展教务活动,明教规定教众们必须白衣黑帽,尊奉明使为教内最高神,他们都相信光明终究会战胜黑暗。

  那些福建人宣扬明教“是法平等、无有高下“的论调,简而言之,便是“有饭大家吃、有事大家帮”。他们还说仅温州一地就有四十余个,其他无名的据点还不在其列。这些教会点每年固定时间开设道场,男女民众,夜聚晓散。

  还有一条,明教主张素食,不饮酒不吃荤。

  方兰芝想着父亲与那些人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场景,看不懂这世界了,就这?

  但父亲似乎被那伙人“洗脑”(这个词是冯小七说的,还挺贴切)了,呆在一起不知道商量些什么,渐渐的漆园也无心打理了,神秘兮兮的朝出晚归。不仅如此,他还带上了叔父方七佛、二兄方亳和王叔叔,偶尔偷听到在筹谋着什么,说是“共襄盛举”。漆园被交给大兄方书打理,可大兄自幼体弱多病,还有先天脚疾,平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能打理什么?

  这样子几个月下来,家里已是入不敷出,漆园更是处于荒废状态。但父亲却显得很是亢奋,看得出是在谋划大事。

  终于,去年十月初的一天,里正方有常发觉了父亲等人要密谋“叛乱”,便派二子方熊向县告发。父亲发现事泄,便纠集人杀了方有常一家,只有方有常的三lu子方庚越墙逃脱。十月初九,父亲集合千余人,在漆园誓师。

  父亲说佛教教义中的“是法平等,无有高下”是虚伪的,应该是“是法平等无,有高下”,主张实现真正的平等;“劫取大家财,散以募众”;“有甚贫者,众率财以助……凡出入经过,虽不识,党人皆馆谷焉,人物用之无间,谓为一家。”

  那时候啊,父亲站在高处,声音洪亮,振聋发聩,四下听众无不嘶吼怒叫,群情激愤。

  还是叛……他们叫“起义”,比说书先生话本里的“清君侧”更加激进,是要推掀翻大定江山,让受欺压盘剥的百姓翻身当家做主人。

  父亲自称圣公,建元永乐,设置官吏将帅,以头巾区别等级,从红巾往上分六等。但是义军没有弓箭、盔甲,只好用鬼神那些隐秘难测的事互相煽动,轰轰烈烈,气势如虹,烧房舍,掠金帛,诱逼良民加入起义军。在这裹挟一切的气势当中,越来越多的州县被起义军占领。许多地方长官,甚至无法与之力敌,要么战死,要么逃亡。

  仅一月有余,在方腊的带领下,起义军便攻占了浙江、安徽、江西、江苏等六州五十二县。

  皇帝又下令童贯率十五万精兵镇压起义军。由于起义军势力分散,童贯采取一一击破的战术,很快就大败起义军。

  再往后,父亲率义军从杭州城突围,因为义军没有经过系统的军事训练,又缺少精良的武器,再加上接连失去攻占的城池,因此大家士气低迷。与官兵对战时节节败退,很快便失去了歙州、睦州和衢州等地。

  父亲带着不足二十万起义军边战边退,最终退回帮源洞。

  为了捉拿父亲,官府四处张贴悬赏告示,表示只要有人提供父亲藏身的信息,不光加官进爵,还赏赐丰厚。起义军中有人见之起意,做了叛徒。在他的带领下,官军找到了帮源洞。

  尽管起义军顽强抵抗,但由于官军数倍于他们,最终七万起义军除了二百余人浴血突围,其余悉数被杀。

  一路逃亡,数次遇险,跟随突围出来的百多人都死了……什么圣公圣母太子公主,惶惶如丧家之犬,不可终日。

  无限风光在险峰,开初有多风光后面便有多落魄。“金芝公主”呢,多少是满足了少女的虚荣心的,但也仅此而已。她不在乎这种高高在上万人追捧的无上荣光,若可选择她宁愿过以前那种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日子。

  看看那些人都做了些什么吧,一场胜战下来就原形毕露了。疯狂的泄私仇,抓住往日有嫌隙的百般折磨,看着对方生不如死哈哈大笑。更有不少人见到有几分姿色的女人便抢了回去,这岂是“义军”,与匪寇何异?倭寇上岸也没这般凶狠残暴吧。

  朝廷通报称,“永乐”大军戕害百姓二百多万,败亡后所掠抢的妇人逃出,全身赤裸,自缢于林中的,相望百多里……纵然是夸大其词了,但也是部分事实,没法推诿不认。

  接下来,皇帝又下诏“今后百姓不得妄立名色,自称道民,结集徒党。严切晓谕,各令四散着业。”

  后续都无关了,原本好端端的家没了,大兄因病殒没,七佛叔和二兄去向不明,父母又撇下自己远去,方兰芝感觉自己成了无根浮萍,彷徨无依。好在她原是个坚强少女,韧劲十足,饶是遭历此般种种剧变亦一蹶不振。只是,暂住冯家终究是寄人篱下,虽然这一家子待自己真心不错。

  冯居庸夫妇是心善之人,一个豪爽一个大度,两月余便证方兰芝有了家的感觉。至于那冯小七,哼,仗着一副好皮囊又有才华,沾花惹草的,资南嘉和董小宛是明恋,应素白便是芳心暗许,母亲还有意让自己嫁给这个花心大萝卜,才不要……呢?

  少女情怀总是诗,究竟是怎么想的,或许她自己都不清楚。

  至于“以酒浇愁”,另外一个原因却是,她斗巧竟然输给了冯迅,那是一个六岁的小妮儿呀,这让她太郁闷了。